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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盛暄靠在斑驳的墙根下,眉峰拧成道深沟。

      晚风卷着庙会残留的烟火气掠过,他却满脑子都是苏泽兰后颈那道疤痕——烫伤下藏着扭曲的轮廓。

      “邪教余孽?”他低声啐了句,脚边的石子被踢得老远。可转念想起苏泽兰处理伤口时稳如磐石的手,想起他被苏衍训斥时泛红的眼角,又觉得这念头荒唐。若真是邪教的人,苏衍怎会救他?

      庙会上的遇袭更像根刺扎在心头。那些黑衣人眼神狂热,嘴里喊着“圣子”,目标明确得可怕。苏泽兰当时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绝不是装出来的——可他反手甩出银针时的准头,分明是练过的。他到底藏着什么?是被邪教追杀的受害者,还是……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诶呀!烦死了!”盛暄低骂一声,喉间发紧。

      正思忖着,巷口波斯商队的铜铃叮当作响。他抬眼望见个胡姬戴着银质额链,青金石坠子在暮色里泛着幽光,像淬了夜露的星子。恍惚间,盛暄想到苏泽兰月白寝衣衬得脖颈细瘦,眼睛此刻该是清亮的,瞳仁定像洗过的琉璃,若是把这额链往他鬓角一坠,青金石的冷光映着他那点刚恢复的神采,定比胡姬灵动十倍。

      “操。”盛暄猛地直起身,耳根“腾”地烧了起来。

      他三两步冲过去,不由分说买下那支额链,银链碰撞的脆响里,胡商的惊呼声都被他抛在脑后。

      指尖捏着冰凉的青金石,脑子里全是苏泽兰戴上它的模样——或许会眨眨眼,或许会抬眸望过来,不管怎样,定是好看的。

      他胡乱付了钱,又买了点吃食,转身就往回赶。

      青石板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个被心事撵着跑的毛头小子,手里攥着的不仅是吃食,还有个藏不住的、滚烫的念头。

      暮色正透过窗棂漫进来,将竹影拓在地板上。

      苏泽兰靠在床头,领口松松敞着,露出半截细瘦的脖颈。他偏头听萧祈昀说话时,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对方缠着绷带的左臂上——绷带边缘隐约渗出些微深色,显然是翻动书页时牵扯到了伤口。

      “你的胳膊,”苏泽兰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换药时是不是渗血了?麻药解剂效力过后,伤口会疼得厉害。”他指尖在锦被上轻轻划着,看似关切,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住萧祈昀的表情。

      萧祈昀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抬眸时眼底已敛去所有波澜:“些许刺痛罢了,不碍事。”他将书卷往膝头按了按,反问道,“倒是你,前夜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又引起你的蛊毒。”

      苏泽兰的指尖猛地顿在锦被上,指腹掐出几道浅痕。他垂下眼睫,避开萧祈昀锐利的目光,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刻意的疲惫:“许是……碰到了某种罕见的毒草花粉。”

      “毒草?”萧祈昀的指尖在书卷边缘轻轻敲击,发出细碎的声响,“哪种毒草能精准引动你体内的蛊?”

      苏泽兰的喉结滚了滚,随手拈来个借口:“前几日沾到过‘赤血草’的粉末。书里提过,这草性烈,遇血气会引动旧毒。”他故意加重“书里”两字字,试图借权威掩盖破绽,眼角却忍不住瞟向萧祈昀——对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针,仿佛要剖开他的谎言。

      沉默在暮色里漫开,竹影在地板上轻轻晃动,像在无声地催促。

      萧祈昀忽然轻笑一声,将书卷往床头一搁:“原来是这样。”他没再追问,语气却听不出信了几分,指尖擦过对方手腕时,忽然问道,“明日回府,苏先生定要细细诊脉。你这身子……瞒得住吗?”

      苏泽兰的心猛地一紧,随即强作镇定地抬眸,眼底浮出点自嘲的笑意:“放心,我是他教出来的徒弟,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他刻意挺直脊背,露出点医师的笃定,“只需谎称是庙会劳累牵动旧伤,脉象虚浮些反倒合情理。”

      话虽如此,他攥着锦被的手指却悄悄收紧——苏衍那双能辨百毒的眼,最是难瞒,可比起被揭穿邪教的过往,这点风险似乎不值一提。

      萧祈昀看着他强装的从容,忽然伸手,指腹极轻地碰了碰他泛白的唇角:“若真瞒不住……”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墨,“我替你担着。”

      苏泽兰的呼吸骤然一滞,抬眸时撞进萧祈昀深不见底的眼底。暮色在那双眸子里晃成漩涡,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又一场温柔的陷阱。

      苏泽兰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语气里带了点刻意的松弛:“毕竟是医师,自己身体的动静还是能拿捏的。”

      盛暄攥着油纸包的指节泛白,走到“清竹轩”门口时,脚步莫名顿了顿。

      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像在催他进去,又像在嘲笑他那点藏不住的局促。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木门,雕花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暮色正透过窗棂漫进来,将竹影拓在地板上。

      苏泽兰靠在床头,正偏头听萧祈昀说话。

      萧祈昀闻声抬眸,目光在盛暄手里的油纸包上淡淡一扫,又落回苏泽兰脸上:“说曹操,曹操到。”

      苏泽兰的视线立刻转过来,直直撞进盛暄眼里。他看见盛暄耳尖泛着红,手里的纸包鼓鼓囊囊,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回来了?”

      声音比午后更温些,带着点刚醒透的软糯。

      盛暄喉咙发紧,把纸包往桌上一放,银质额链在里面撞出细碎的响。“路过市集,见有卖胡饼的。”他别开脸,故意踢了踢凳腿,靴底碾过地板的声线有点硬,“你们……聊什么呢?”

      萧祈昀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点,漫声道:“在说波斯的琉璃镜。二公子方才去了市集,可见过?”

      他语气温和,却像早看穿了盛暄怀里的那点心思,目光掠过苏泽兰时,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泽兰没察觉两人间那点暗流,只是望着盛暄:“买了什么?”

      盛暄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扯开最大的油纸包,烤馕的焦香混着鹰嘴豆泥的气息漫开:“就……就些吃的。”

      说着往苏泽兰那边推了推,银质额链在包底闪了下,又被他飞快用馕盖住,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萧祈昀忽然轻笑一声,将书卷往床头一搁:“二公子倒是贴心。方才还和苏泽兰说,波斯除了琉璃镜,还有些精巧的银饰,青金石坠子最是衬肤色。”

      盛暄攥着馕的手猛地收紧,芝麻粒簌簌落在袖口。

      他暗骂一声“多事”,却见苏泽兰已经探过身,指尖拨开烤馕的缝隙,露出那截银链——青金石在暮色里泛着幽光,坠子形状恰如半弯新月。

      “这是……”苏泽兰的指尖轻轻碰了下银链,抬眸时眼里盛着疑惑,“给我的?”

      盛暄的喉结滚了滚,硬邦邦狡辩道:“顺手买的。”

      苏泽兰却没较真,只是把额链捏在手里细细看。银链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青金石的冷光映得他瞳孔愈发透亮,像盛了两汪浸在溪水里的琉璃。

      “挺好看的。”他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链扣。

      萧祈昀忽然伸手,指腹极轻地擦过苏泽兰的鬓角:“我帮你戴上试试?”

      盛暄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手按住萧祈昀的手腕,指腹因用力而泛白,嘴上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刚换的药,别碰着伤口。”

      他瞥见苏泽兰后颈那片刚敷过药膏的皮肤,薄纱下隐约透出浅粉,这理由倒也站得住脚。

      萧祈昀的指尖顿在半空,随即坦然收回手,唇边笑意未减:“是我唐突了。”

      他转向桌边,端起温在炭炉上的陶瓮,“正好炖了羊肉汤,刚醒透喝点热的舒服。”白汽从瓮口漫出,混着胡椒与羊肉的暖香,瞬间驱散了暮色里的微凉。

      盛暄盯着那瓮汤,眉头拧了拧:“什么时候备的?”他分明记得出门时桌上空空荡荡。

      “见你迟迟未归,猜着泽兰该饿了。”萧祈昀用木勺舀出三碗汤,动作从容,“胡饼泡汤里正好,暖胃。”

      他将一碗推到苏泽兰面前,瓷碗边缘凝着细汗,“慢点喝,小心烫。”

      苏泽兰捧着汤碗,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看着盛暄梗着脖子往嘴里塞胡饼,又瞥见萧祈昀垂眸吹汤时睫毛投下的浅影,忽然觉得这暮色里的烟火气,比庙会上的喧嚣更让人安心。

      “你也喝。”苏泽兰把另一碗汤往盛暄那边推了推。

      盛暄的动作顿了顿,耳根悄悄泛起红意,嘟囔着“知道了。”

      竹影在汤面上晃动摇曳,将三人的沉默都浸得温热起来。

      萧祈昀放下空碗时,瓷勺与陶瓮碰撞发出轻响。他起身时衣摆扫过炭炉边缘,带起的暖风吹得苏泽兰鬓角的发丝微动。

      “我去交还给小二。”萧祈昀已开始收拾桌面。他将三只空碗叠起,陶瓮里剩下的羊肉汤被仔细倒进粗瓷罐,动作轻得像怕惊散这满室的暖意。

      “乖乖待着。”他临出门时回头,目光在苏泽兰腕间停了一瞬,又扫过盛暄紧绷的侧脸,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我去去就回。”

      待萧祈昀的脚步声远去。

      “这石头……”苏泽兰忽然开口,声音被炭火烘得发暖,“胡商没骗你,确实凉丝丝的。”指尖轻轻一挑,银链便顺着指缝滑到腕间,青金石贴着皮肉,像块浸在溪水里的冰。

      盛暄正用布巾擦着手,闻言“嗤”了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往那截银链上瞟:“废话,不然买它干嘛。”嘴上硬气,耳尖却还留着方才被汤气熏红的热意。

      苏泽兰忽然倾身,青金石随动作轻轻撞在床边,发出叮的脆响。

      他离得极近,盛暄甚至能闻到他发间混着的药香——那是今早换药时蹭上的药膏味。

      “昨天……”苏泽兰的睫毛垂着,遮住眼底的情绪,只留半截苍白的下颌线,“在巷子里,那些人……”话音顿住,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链扣的纹路,像在斟酌措辞。

      盛暄擦手的动作猛地停住。布巾攥在手里绞成麻花,指节泛白。

      他知道苏泽兰想问什么,却故意梗着脖子装傻:“那些杂碎?早跑没影了。等我回营调兵……”

      “盛暄”苏泽兰抬眸时,青金石的冷光恰好落进他眼里,亮得像淬了冰,“别告诉别人。”

      空气骤然静了静,只有竹子被风吹得沙沙声。盛暄看着苏泽兰眼底那点小心翼翼的恳求,忽然想起前夜在客栈,这双手攥着自己手腕时抖得有多厉害——那是他第一次见苏泽兰露出那样的恐惧,连指甲都泛着白。

      “我疯了?”他忽然低笑一声,布巾往桌上一摔,带着点刻意的粗鲁,“跟苏衍他们说这个?我哥知道了还不把我吊在演武场打三天才怪。”

      话锋一转,却又凑近了些,冷硬的撞进苏泽兰眼底,“但你得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追你?那破粉末……”

      苏泽兰猛地别开脸,青金石在腕间晃得更急。后颈的疤痕忽然发烫,像有细小的虫在皮下爬。他知道盛暄迟早会问,但此刻被那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喉间还是发紧。

      “他们……”他攥紧轮椅扶手,指节抵着木头雕花的棱角,“认错人了。”声音轻得像怕被炭火听去,“我游医时,见过类似的记号,他们把我当成……”

      话没说完,却被盛暄突然按住肩膀。力道不重,却像道铁闸把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行了。”盛暄的声线比炭火还烫,“不想说就不说。”

      他松开手时,指尖不小心擦过苏泽兰腕间的银链,青金石的凉意蹭在指腹,竟奇异地压下了几分燥气,“反正我不说出去就是。”

      苏泽兰愣了愣,抬眸时正撞见盛暄别开脸的侧影。他耳尖红得厉害,连带着脖颈都泛着浅粉。

      青金石在腕间轻轻晃动,忽然觉得那冰凉的触感里,竟浸了点说不清的暖意。

      “谢谢。”苏泽兰低下头,指尖将银链缠回掌心,“这个……我很喜欢,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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