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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夏日回响(十一) ...

  •   冯国昌一直观察着程素,可程素的反应并没使他满意,他脸色一沉,倏然开口。
      “等等!”
      祁星顿时僵在原地,只听冯国昌笑了两声,说道:
      “小星,这不公平,你们两个我都很喜欢,可不能只让你一个人有选择的权利啊!”
      “要不这样吧,你们两个自己商量,看谁留谁走,留下来的呢,以后由我来捧;走的那个就有点扫兴了,我也不想在娱乐圈看见他了。我呢,也不是什么变态,要一个就够了,记住,我只要一个。”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了,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冯国昌坐进茶几旁的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悠哉瞧着这出好戏。
      程素痛的神志不清,还在竭力凝神接受这段话所含的信息,当他勉强搞懂了冯国昌的意思,当即冲祁星喊道:
      “星星,走啊!”
      祁星却没动,程素以为他是因害怕走不了路,忍着五脏六腑的疼痛柔声说:
      “星星,别害怕,红姐他们已经来接你回家了,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祁星终于抬眼看向程素,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闪过痛苦,挣扎,绝望,最终尽数凝成不可撼动的坚冰:
      “你骗我!”
      他定定地看着程素:“你总是给我一些虚假的希望。”
      “搞得我以为真的会有人爱我了。”
      祁星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像是疯癫混乱下的呓语,程素的心却猛地一颤,愧疚潮水般涌来。
      “警察不会来,你也带不走我,没人会来接我回家,”祁星眼底浮现出冰冷的嘲讽,”所以你看,还不是谁都靠不住?”
      程素努力望着祁星,不住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你可以......
      程素哽住了。
      可以什么呢?依靠他吗?可他不是早已计划着离开吗?
      不!不不不,他不是离开,他只是想换一种身份,以朋友的身份......
      对!以朋友的身份!
      你不是想要有人对你好吗?我还是可以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很好很好!星星,不要失望好吗?你怎么讨厌我都没有关系,起码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好吗?
      程素的恳求终于没有说出口,祁星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掐灭了自己心中最后一点天真的希冀。
      “我说过!我要被万人仰慕,谁都不能阻挡我,我自己也不行!”
      他在程素剧烈颤动的眸光中背过身,低声道:
      “程素,你走吧!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走,就不该来的。”
      “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也别怨我,你就当......"
      "是你命不好吧。”
      说完,祁星赤脚朝冯国昌走去,而冯国昌所期待的痛苦终于具象地涌现在程素已经爆出血痕的眼眸里,他大笑着抚掌,连连说了几声好,冲阿强摆了摆手,阿强揪起程素的衣领便往外拖。
      “对了,把小朋友的录音给删了,免得他哪天夜里不小心听到,后悔得觉都睡不着,总想着——为什么那天我没能留下来,哈哈哈哈!”
      阿强唯命是从,从兜中摸出程素的手机,但他似乎不熟悉这款手机的系统,捣鼓半天还没弄好,干脆把程素往地上一扔,双手捧着手机点来点去。
      此时祁星已经站在冯国昌面前,冯国昌抚摸着少年柔美的腰肢,余光瞥见不远处仍有一双不甘的眼睛执拗地望过来,他唇角一勾,抓起茶几上的长鞭骤然一甩。
      咻——
      空气震颤着嗡鸣,下一秒惨叫乍起,祁星被狠狠抽翻在地上,捂住小腿痛苦呻吟。
      阿强终于找到了手机中的录音软件,正要点开,眼下一道黑影闪电般蹿起,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竟然没能触到分毫。
      谁都没能看清程素是如何抓起茶几上那枚还沾着血的精美匕首,重重扎进了冯国昌的胸口。
      鲜血喷溅。
      一片赤色中,程素终于从冯国昌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看到了扭曲的痛苦与恐惧,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疯狂的快意。
      被阿强踢飞凌空的瞬间,程素轻蔑地想。
      什么东西!
      下一秒,程素的身体重重落在地毯上,砸出一片烟尘。与此同时,门口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纷杂的脚步声冲进来,有人喝道:“不许动!把手都举起来!警察!”
      几道熟悉的声音紧跟着惊叫起来。
      “小素!星星!”
      “程哥!小祁哥!”
      “快!快叫救护车!”
      .......
      意识似乎逐渐从□□中抽离,痛感也慢慢不甚明晰,程素觉得浑身轻松,只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可有人不让他睡,把他搂在温暖的怀里,抖着声在耳边一遍遍唤他:
      “程素!程素!我来了,我来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求你了!程素!”
      滚烫的水滴砸在脸上,那人反复在程素的唇角、脸颊用力摩挲着,程素被他扰的烦了,使劲抬起沉重的眼皮,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烦人。
      当裴千山交错的泪痕朦胧映入眼帘时,程素不气了,想抬手摸摸他的脸,跟他说:
      别哭,哥哥不是故意不等你。
      可一张嘴,溢了裴千山满手的血。

      将近午夜。
      空旷寂静的医院大厅突然被急促交错的脚步声惊醒,紧接着三辆担架推车飞速冲向急救室,落下几声难听的鬼哭狼嚎。
      叫的最惨烈的是冯国昌,他的情况看起来也是最严重的,半边浴袍都被血浸成了刺眼的红色,但他那中气十足的惨叫和咒骂让急救医生十分安心,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不断低声呻吟的是祁星,急救车上帮他预处理伤口的护士翻开他那染着斑驳血迹的破烂衬衫时,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暗骂是什么畜生对这孩子如此折磨——他腹部渗血的伤口密而多,细细看去,那形状竟是一朵艳丽绽放的玫瑰;背后与小腿充血红肿的鞭痕亦是触目惊心。他像是误服了什么药品,心跳频率和血压都明显偏高,皮肤烫得发红,虽然醒着,但精神恍惚,口中喃喃念着只有自己才听得清的话。
      程素是三人中最安静,身上似乎也最整洁,白T恤上只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还都不是他的,除了苍白到不似活人的脸色以及口中偶尔溢出一点血,看起来就没什么別的症状了。但他刚被推进急救站,一个医生几乎是飞过来跪在推车上开始疯狂做心脏按压,护士手忙脚乱地把人推进抢救室,急救中的红灯立刻亮起来。
      裴千山攥着程素的衣角撕心裂肺地哭了一路,到了抢救室还不肯撒手,李红和几个医护人员合力才把他泛白的手指掰开,隔离金属门重重关上的一刹那,裴千山脱力地跪倒在冰凉的瓷砖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钟宇在裴千山身后两步之遥呆呆看着,他现在整个人都是麻的,甚至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一个小时前,裴千山还说晚上大家会陪他吃烧烤。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祁星受伤,程素昏迷,裴千山哭得跟要死了一样。
      钟宇从没见过裴千山哭成这样,准确来说是压根没见他哭过。在他心中,裴千山也是哥哥,是细心沉稳地与程素一起给他和祁星兜底的人,裴千山不会急躁,正如程素总是沉着;裴千山不常慌乱,正如程素常常冷静;裴千山从未失控,正如程素一贯克制自持。曾有次无意一瞥,被阳光晃了眼,在那乍然的明亮中,钟宇似乎在裴千山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是程素,纵然两人有着分明不同的五官。
      咣当一声,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满面焦急冲等在走廊里的几人问道:
      “谁是病人家属?病人脾脏破裂,腹腔有大量积血需要立刻手术......”
      裴千山踉跄爬起来,一把抓住护士的手臂:“我是!他怎么样了......抽我的血!抽多少都行....你们一定把他救回来.......”
      李红伸手把胡说八道的裴千山扒开,从护士手中接过笔:“我来签,我是伤者经纪人,我们有签过生命安全责任书,我可以全权负责。”
      很快,那门哐地一声再次关上,裴千山背靠着墙颓然滑下去,他早已止了哭,此刻无声无息地坐在地上,一双黑眼睛空洞洞地望着急救室大门,像一个灵魂被抽走的木偶。
      自责与骇然终于一波又一波地漫了上来,钟宇打了个冷战,无端生出一种预感。
      如果程素出了事,裴千山大概会疯。

      凌晨两点,空旷的走廊尽头荡起一阵喧杂,很快又平复。李红朝那边掀起一眼,眸光闪了闪,叫了个人跟了过去。
      那人很快回来了,低声对李红说了什么。李红本就不好的脸色霎时变得灰白。
      “他们说是小素捅的?”
      那人点点头,说道:“红姐,别着急,那冯国昌伤的不重,缝几针就送到普通病房去了,倒是小素......”
      他朝手术室看过去,手术中的红灯还亮着,话音里不免带上气愤。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进他屋里一会儿,孩子就成这样了,我们不告他就够好了,他还想干什么!”
      李红疲惫地抬起手,示意他别再说了,转身走到隐蔽处,打了个电话。
      “喂?高董,我有个紧急事件向您汇报.......”

      走廊里电子挂钟的红色数字跳跃到四点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停在裴千山身边。
      那是祁星。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急救室,一张脸几乎没有血色,身上那染血屈辱的白衫已被扔进垃圾桶,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崭新的,价格不菲的黑色衬衣,遮住了身体上还在泛痛的纵横伤痕。与那精美考量的内搭格格不入的,是祁星肩头披着的灰色卫衣外套,它看起来普通、发皱、宽大,贴身一面还残留着被浸染上的斑驳血痕。
      裴千山仍保持着几个小时前的姿势,抱膝坐在泛着惨白亮光的地板上,睁着爬满血丝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仍然紧闭的抢救室大门,那扇门勾走了他所有的心神,以至于他对其他任何事物都无动于衷。
      于是谁都没有说话,一站一坐,望着同一个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初秋深夜的风携着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窜进祁星的衣领,他狠狠打了个寒噤,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一个身穿职业白衬衣黑半裙的女人走过来,脸上无框眼镜反射出冷白的光,口吻冷淡而生硬。
      “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
      祁星纤瘦的身体抖了抖,他低声说:“再等一下。”
      女人从鼻腔中哼出一丝冷笑:“等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等出什么转机?哼!趁早把那些没用的愧疚忘了,要知道,你已经把事情搞砸了!”
      祁星没有理会女人的冷言冷语,他的目光在急救室门前停留少顷,转向缩在走廊长椅上睡着的钟宇。
      钟宇睡得很不舒服,还有些婴儿肥的脸皱着,额头覆了一层汗,脸上犹有泪痕。
      祁星走过去,垂眸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抬起手指想要替他拭去那泪与汗,刚触到滚烫的皮肤,便对上了一双朦朦胧胧睁开的眼睛。
      钟宇茫然地盯着祁星看了一秒,那大而圆的,总是装着天真快乐的眸子里骤然涌出源源不绝的泪水,紧紧抓住脸旁那只冰凉的手。
      “小祁哥,你没事吧!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程哥呢?程哥还没有出来吗?程哥会没事的对吗?小祁哥你告诉我,程哥会没事的对吗?”
      提到程素,钟宇的情绪更加激动,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祁星默不作声地将他按了回去。
      钟宇皮肤温度很高,许是发了烧,又刚从噩梦中醒来,头脑昏沉浑身无力,连受了伤的祁星都反抗不了,只能躺着,口中胡乱呢喃。
      “小祁哥!我好害怕!我不想你有事,可我也没想过让程哥有事的!我不该让程哥上去的,可是我怕你有危险,我想着程哥那么厉害,我们以前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处理的好好的,我以为这次也一样!但怎么就成了这样了!怎么就这样了!小祁哥,你告诉我,怎么就这样了!”
      钟宇迷茫痛苦的质问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回响,泪水将所有情绪糊成凄然一片。祁星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良久,轻声道:“小宇,这不是你的错。”
      他闭上眼睛,扯开一个惨淡到极点的笑容,将一句话重复念着。
      “这不是你的错。”

      凌晨五点,闻风蹲守在医院附近的狗仔拍到SOC男团成员祁星与经纪人邱雪一同走出医院大门,很快消失在熹微晨光中。
      几乎是同一时刻,抢救室的门终于彻底打开,当穿着绿色手术衣的医生满身倦色但表情放松地说出“病人情况已经稳定”时,李红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倏地松了,脱力地倚在墙上;裴千山猛地起身,下一秒因为腿麻重重摔在地上,但他浑不在意,手脚并用地踉跄奔到被医护人员推出的程素身边,他说不出任何话,只紧紧抓住程素的手;钟宇的双眼已经肿的像桃子一样,看到程素时还是不由哭了出来,他方才有很多话想说,害怕再没有机会说出去了,可现在喉咙发紧,只能挤出一个音节:
      “哥.......”
      手术打了麻醉,程素意识不清地半睁着眼,嘴唇翕动,李红看见了忙凑过去听。
      “星...星星...呢?”
      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让李红鼻子一酸,她把程素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拨开,柔声说:“放心,星星没事,不想了啊,睡一会儿吧,睡一会儿,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程素很累,眼皮似重千斤,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祁星,知道祁星安好,支着他的那股精神气顿时散了七七八八,再次陷入昏睡前,他对李红说:
      “红姐......对不起啊......又要......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程素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粉橘色的夕阳透过窗户铺满明净的豪华单人病房。
      他叹了口气,随后严厉批评了裴千山的铺张浪费,裴千山一蹦三尺高地叫屈,说这都是钟宇的安排。钟宇一边连连说下次不会了,一边扑到程素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着‘程哥’,差点把程素刚复位的右胳膊又给压脱臼。得知程素醒了,李红也赶了过来,夹着嗓子刚嘘寒问暖几句就装不下去了,尖尖的手指便揪着程素的耳朵问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莽撞了,刚刚还在教训人的程素被治得服服帖帖,连忙赌咒发誓绝对没有下次了。
      笑语充斥着偌大的病房,天边江映金晖,浪静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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