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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七章 火后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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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白,荒原风大。
苏灵跪在地上,怀中紧抱着李问,指尖因寒而发抖。
陈无忌立在不远处,披着破斗篷,神色如铁。花满楼靠在枯树旁,扇子折断一角,脸上仍带着一贯的笑,但那笑意中多了几分苦。
“他醒了吗?”陈无忌问。
苏灵轻轻摇头:“他受了内伤,又中了灯火毒。”
陈无忌皱眉:“灯火毒?”
苏灵道:“风闻阁所燃之灯,皆以‘魂蜡’制。凡近其焰者,心神受蚀,若意志不坚,便会陷入幻梦。”
花满楼苦笑:“这白玄真是用尽心机,连光都能下毒。”
风掠过,带着烧焦的气味。远处明都仍在冒烟,天空被灰黄笼罩。那一夜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下。白玄下令:凡言“光非圣法”者,皆以“惑民”之罪论处。
陈无忌望向天边,低声道:“火虽烧了他的阁,却也烧出了他的刀。”
苏灵抬头,眼中有泪:“可是……李问还活着。”她伸手放在李问额头,轻声唤道:“你不是说,要做第一个看清荒都的人吗?现在……你还欠我一个笑。”
风声如泣。忽然,李问指尖微动,唇角牵起一丝近乎无力的弧度。“我听见了。”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烟熏过,“那火……很亮。”
苏灵泪水一涌而出。陈无忌微微一笑,道:“书生命硬,连天火都留他一线。”花满楼扇子一合:“既然老天肯留,就说明这戏还没完。”
几日后,四人避入北山古庙。庙中残佛断壁,唯有一尊石像尚存,面目模糊,却似在微笑。
李问静养多日,终能起身。他坐在残像前,长久无言。陈无忌在庙外磨剑,苏灵在庙后采药,花满楼则照常吹笛,曲调悠长而带伤。
夜里,篝火燃起,几人围坐。“白玄定不会就此罢手。”陈无忌道,“如今风闻司重建,凡有可疑文字者,皆以‘暗言’之罪判刑。”花满楼道:“听说还设立‘明史馆’,凡能夸圣灯者,便可得银五百两。”苏灵冷笑:“他们连赞颂都定价,这世道可真懂生意。”
李问静静听着,忽抬头问:“你们信么?信光会胜暗?”陈无忌淡淡道:“若光是假,暗亦无妨。”花满楼摇扇笑道:“我只信人。人若还笑得出,就没全黑。”
苏灵看着李问,低声道:“那你呢?”李问沉默片刻,道:“我信笔。”
众人一怔。他缓缓道:“白玄能控光,能控言,却控不了人心的故事。我若不能再写天下的真,便写天下的梦。梦若真了,也能唤人。”
陈无忌点头:“那你想如何?”李问看向庙外的夜空。漫天星光淡淡,仿佛被尘掩。
“我们重建一处书院,不立宗,不拜师,只教人写字——写心中所见,不论真假,不问善恶。名曰——荒学堂。”
花满楼眼神一亮:“好名字。荒中有学,才不荒。”陈无忌道:“但白玄不会容你。”李问微笑:“他能烧风闻阁,却烧不掉耳语。”
数月之后,荒学堂于北山旧庙旁建成。学生不多,有逃兵,有流民,有失去家人的女子。他们围坐在破木桌旁,听李问讲《笔心录》。
“世间有两种人,一为驯者,一为狂者。驯者信灯,狂者信夜。夜能容梦,梦能生人。若连梦都怕,那才是真黑。”
这些话,悄然传入山下集市,被人记下,抄成卷,传入各地。有人笑它疯言,有人泣着说——那是光后第一缕人声。
一日黄昏,庙外忽传马蹄声。陈无忌抬头,目光一冷。“来了。”远处尘土翻飞,旗帜赫然写着“风闻司”。数百骑卷地而来。
花满楼合扇而笑:“火后微光,看来要再亮一回了。”苏灵紧握琴弦,声音颤抖:“他们不会放过我们。”李问站起身,披上旧青衫,眼神如火。“放不放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来之前,我们已点了灯。”
陈无忌拔剑入鞘,笑道:“好,那便再打一场。”花满楼将折扇抛入火中,扇骨燃起,火光照亮四人脸庞。
风起,天暗。
庙前的火光,如夜中微星,却越燃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