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花败月》太上戚

3、钓鱼

　　周顾郎见他也笑了，更是欢喜，拎着那尾还在扑腾的小鱼跑到池霁面前，献宝似的提起：“池大哥你看！这鱼鳞在太阳底下是彩色的呢！”

　　他才十七岁，正是最鲜活的年纪，此刻眼中闪着光，脸颊因兴奋泛着红晕，满身的少年气几乎要溢出来，连那几缕因忙乱而垂落额前的碎发，都透着勃勃生机。

　　秦砚舟也走了过来，看着周顾郎那毫不掩饰的欢喜模样，眼底满是纵容，他温声道：“小心些，莫让鱼钩伤了手。”

　　池霁看着凑到眼前的鱼，那尾小鱼在周顾郎手中奋力摆尾，溅起几颗清凉的水珠，只轻轻点头，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嗯，很漂亮。”

　　得了肯定，周顾郎心满意足，又小心翼翼地捧着鱼跑回水边，蹲下身，竟将鱼钩轻轻取下，双手托着那小鱼，重新放回了河里。

　　“咦？怎么放了？”秦砚舟有些意外。

　　周顾郎回头，笑容干净得像被河水洗过：“它太小啦，还不够熬一锅汤呢，让它再长长！”他说着，目光追随着那银色小鱼摆尾消失在深水中，满是期待“等它长大了，说不定还能认出我呢！”

　　秦砚舟失笑，摇了摇头“你呀……”

　　他语气里带着无奈，更多的却是纵容，目光从周顾郎身上收回，不经意间扫过河面，那粼粼波光似乎也晃进了他心里，映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愁绪。

　　日子看似闲适，但维持这个小家的生计，多半落在他肩上，池霁身子时好时坏，需常年用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自己与池霁偶尔替人抄书、写些字画去卖，润笔有限，且池霁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的清高劲儿，寻常商贾的活计还不大乐意接。

　　主要的进项，反倒落在了他们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伙伴——唐昊逸身上。

　　唐昊逸此人，常年一身纤尘不染的白道袍，模样是顶好的仙风道骨，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小神仙”，他干的便是“阴阳先生”的行当，镇宅看风水，走阴过阳，秦砚舟心思细，人缘好，有时候会跟着唐昊逸去帮忙打打下手，得来的“因果钱”，大半都填了这小院的用度，周顾郎年纪小，胆子却不小，有时也会跟着唐昊逸去打下手，学些似是而非的口诀，回来比划给他们看。

　　只是近来，洛宁城似乎太平了些，这类活计也少了，秦砚舟心里盘算着，上次唐昊逸送来的银钱已所剩无几，池霁的药快见底了，米缸也该添了新米……他面上不显，依旧温和地笑着，指尖却无意识地在钓竿上轻轻摩挲。

　　周顾郎放生了小鱼，又兴致勃勃地重新挂饵，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全然不知柴米油盐之困，他十七岁的世界里，今日的夕阳和明日的朝露，都比银钱更值得关心。

　　池霁则依旧安静地坐在那块青石上，微微仰头看着被柳枝切割开的天空，侧脸线条清俊却疏离，仿佛周遭的琐碎都与他无关。

　　秦砚舟看着身旁这两个人，一个不谙世事，一个超然物外，都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家之主”的担子，沉甸甸的，却也甘之如饴，只是，得尽快再去找唐昊逸商量商量，或者，明日再去书铺问问，有没有急要抄录的活儿了。
　　秦砚舟正思忖着生计，忽听得岸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呼喊：

　　“秦公子！不好了！村里出事了！”

　　三人闻声俱是一惊，秦砚舟迅速起身，看向跑来那气喘吁吁的村民，沉声问道：“王叔，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那被称作王叔的汉子跑得满头大汗，指着村子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是……是李铁匠家的小子阿牛！他……他惹上大麻烦了！”

　　原来，今日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从华阳城来洛宁游玩，骑马经过村口时，阿牛正推着一车刚打好的农具，躲闪不及，车辕不慎刮擦了一位公子的坐骑，那马受了惊，险些将主人掀下来。

　　“那华阳城来的贵人，排场大得很！听说姓齐，是城里了不得的人物！”王叔一脸后怕“阿牛那孩子你也知道，性子倔得像头牛，觉得自己没错，不肯低头，三言两语竟和对方顶撞起来，把那位齐公子给彻底惹恼了！”

　　华阳城，齐家……

　　秦砚舟目光微凝，华阳城是新朝兴起之地，能在那里站稳脚跟并被称为“了不得的人物”的家族，其背景可想而知，他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仿佛触碰到了某些不愿回忆的关联，但此刻无暇细想。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位齐公子现在如何说？”

　　“他带着人把阿牛围在打谷场了，说要给个交代！里正和几位老人都去说和了，可对方根本不买账！指名要阿牛磕头认错，还要……还要断他一条手臂以儆效尤！”王叔的声音带着哭腔“秦公子，你是有见识的人，快回去看看吧！阿牛怕是要遭大罪了！”

　　周顾郎听得脸色发白，下意识抓住了秦砚舟的衣袖，池霁也已站起身，走到秦砚舟身边，他虽未言语，但眼神沉静，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

　　“走，回去看看。”秦砚舟当机立断，声音沉稳，他迅速收拾好渔具，对周顾郎道：“顾郎，你扶着池霁慢些走，我先回去看看情况。”

　　说罢，他提起衣摆，步履加快，朝着村子的方向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