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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融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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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融雪
“大概二十天之后我才出去,”付云璁把最后一口烧烤吃完,同时给故事结束,“后面就铲雪什么的搞重建了。”
“辛苦了。”邓言把垃圾收拾起来,打包装好。
付云璁拿纸擦桌子,“明天再丢吧,很晚了。”
邓言把垃圾放到大门口,转身回来。给垃圾桶换了垃圾袋,笑说,“少爷把家里收拾的挺干净。”
“保洁阿姨来收的,”小少爷倒在椅子上看手机,母亲大人在问去向,汇报了不归的消息。
母亲大人没多问,只是让他明天回家吃饭。付云璁问能不能晚上再去,母亲大人顿了顿,说好。
“有工作?”邓言看着付云璁微皱的眉,把倒了清水的玻璃杯递过去。付云璁下意识说了两句谢谢,慌忙接过。做完这些动作就忍不住笑,勉强喝下两口水。
“我妈,叫我明天晚上回去吃饭。”喝完水笑也压下去,“不想回去。”
“不是被赶出来了么?”
“他们还真能不要我?”付云璁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要是有两个孩子我还担心一下,就我一个,也没人和我争家产。”
邓言没说话,背过身去拿没吃完的水果。唇角的笑藏不住,放任它在那。
“重建的故事,你还讲么?”他提醒付云璁,把盘子放到桌子中间。小少爷挑了颗葡萄吃,摆摆手。
“累死了,讲故事太费神,我不讲了。”
“那去洗澡?”
付云璁抬头看了眼灯,想了想,“我没带换洗衣服过来。”
“衣柜里有你的衣服。”对面的人早就料到似的,“我洗了两套,刚拿吹风机吹干了。”
“不是,”付云璁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这睡?”
“我没说你要在这睡,”邓言压着笑意,“我就是闲着无聊洗了两件衣服。”
“哦哦,这样啊,”付云璁跟着他装,“那我坐坐就走。”
不过坐了半天他也没走,还是忍不住讲起暴雪之后的故事。从Malina家的事讲到和柳依依吃的那顿饭。
“对了,孔珪是你一定得去见的。”小少爷眼睛里不见困意,“她认识你。”
邓言挑眉。付云璁没解释,只说:“你见了就知道了。”
“好。”邓言回答,扬着音尾问,“讲完了?”
“你要提问?”付云璁摆出架子,“这位同学请问。”
“老师不是说不讲的么?”
“你不爱听?”
“爱听,但是,”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墙上的钟,“老师拖堂了。”
十二点过了。付云璁仔细感觉了一下,困意淡淡的,但也的确有,于是去洗澡。洗了很长的一个澡,出来的时候,浴室里已被水汽充盈,看都看不清了。
邓言在门口等他。等他擦着头发去卧室,一头扎进雾里。黑色的影子被白雾模糊了棱角,软成一堆脱下的衣服。
付云璁靠着床头玩手机,听见门响,抬起眼睛。头上带着水珠的人,反手关上门,把矿泉水放到床头。
“头发擦干,”小少爷皱了皱眉,“湿着睡明天头疼。”
邓言坐到床另一侧,随手擦了两把头发。付云璁看不下去,去衣柜里拿了条干净毛巾,穿过整个床的距离,把毛巾搭在背对着他的人的肩膀上。
邓言还是擦了头发,起身出门把毛巾扔到洗衣服的框里。靠了床的另一侧,问:“睡么?”
“睡。”小少爷应着,却没有要睡的意思。身旁人也没催,也拿手机看。
“明天你有事情吗?”付云璁抬眼,侧头过去。
邓言也转头过来,“你明天不是回去吃饭吗?”
付云璁皱眉,“我问白天。”
“哦,”邓言转回去,“没事。”
“哦。”付云璁也转回去。空气里有一会儿没有声音,然后是笑。
“你明天有事吗,少爷?”邓言也问。
付云璁没转头,回了句“没事”。
“哦。”邓言说,“怪不得这个点还不睡呢。”
小少爷哼了一声,把手机丢到床头充电。翻身躺在枕头上,等着邓言关灯。
黑暗笼罩。空气里静默着,感官还没恢复敏锐,呼吸声也不怎么听得见。
付云璁睁着眼睛,等着自己适应黑暗。每次初进入黑暗的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在哪里,毕竟哪里的黑暗都一样——北边的屋子,从小长大的屋子,南方国度的出租屋子:所有地方都有一样的黑暗。
但感官渐渐锐利后他就开始确定这是什么地方:手臂边有暖气团,耳旁有呼吸声,床单被子的触感很柔和,枕头也软的刚好。天花板是白色,没什么装饰,白的像没开始的故事。
他知道这是哪里了。但是,他不该在这个地方以这样的方式睡觉。除非时间错乱,回到好几年前。
但那时候他也不是这样睡。那时候他有一个大玩偶熊,是抽奖赢来的。他每天抱着它睡,把自己完全埋进绒毛里。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在这里用这个姿势睡觉。好奇怪,怎么能这样?
他开口了,声音有点怯懦又有点试探,他叫:“邓言?”
“嗯。”枕畔有人答应。被子牵动了一下,床上的另一具身体在动。
“邓言,”付云璁又叫了一遍。旁边那个人这次撑起了身子,在黑暗中显出一个轮廓,“怎么了?”
付云璁看着黑影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渐渐能分辨夜中的东西,他看见邓言模糊的脸——虽然模糊,但肯定是他。
“我可以抱你吗?”付云璁问。
沉默,过了和付云璁的沉默一样长的时间,那个影子倒回枕上,答应了句“可以”。
付云璁往旁边挪了几寸,离那团温暖近了一些。那边没有动静,付云璁又往旁边挪了一点,停在枕头的界限上。
“邓言?”他又叫了一声。
界限那一边的人没答应,过了几秒,翻身过来把付云璁揽进怀里。熟悉的体温环绕了纤瘦的少年,肌肉的触感也和之前不差多少。微咸的呼吸洒在脸颊,擦过去,留下不太持久的暖意。
“少爷,”低沉的声音压到和夜的气氛相合,“我在呢。”
付云璁微微挣动了一下,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任凭那温度把自己化成一滩水。头贴着他的肩窝,笑了笑。
“你知道那天票房聚餐的时候我就觉得荒谬,我碰你的腿居然要说对不起。”小少爷用手指摸索这具身体的线条,“好像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一样。”
邓言任凭他动,伸手揉他脑后的头发,轻轻把他推到和自己相对的位置,对着他被黑暗模糊的脸说:“现在还要等么少爷?”
付云璁没出声,顶上邓言的额头。一个应该很早很早就出现的吻终于落下,还好没有失去温度。
两个人都感觉到吻的生疏,都不服气地又靠近。被子里的温度升了几度,似乎要勾出汗来。
“我洗了两套衣服,”邓言收敛着散乱的气息,低低地说。
付云璁笑了,“我记得今天好像是十二号吧。”
“有好几个月工资没结,没有补偿么?”
“不行,”小少爷退了退,“至少今天不行,这个月一定要按时来。”
邓言没再说,松了力气回到枕上。付云璁又调整回舒服的状态,枕着邓言的手臂闭上眼睛。闭了没一会儿,又开口说话。
“我前面那句话,之前是不是说过?”
“哪句?”
“我能不能抱你那句。”
“说过。”肌肉健硕的人抱的更紧了一点。小少爷若有所思地拖了声音,“哦……那岂不是回到从前了……”
“邓言……”他问,“我们算回到从前了么?”
“不算。”邓言答的快,“我也不想回到从前。”
付云璁撑了撑脖子,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邓言打了个哈欠,“如果回到从前,你还要走的。”
小少爷咬唇不再出声,靠着邓言又闭上眼睛。外面又起了夜风,不大,带着春日的温柔。
小少爷睡了一个长觉,醒来的时候有点懵,又一次不清楚自己在哪。
住过很多不同地方的人大概都有这种毛病,总想不起来自己睡在哪里。昨天睡前所有的试探又重新来一遍,但这回身边温度很薄,所以到这步为止,眼睛都没睁。
所以现在在哪?如果身边没有人的话……是南国的出租屋还是北国的尖顶房子,还是哪家酒店。
付云璁迟疑地伸手去丈量床的宽度,往旁边探了探手,伸进一团凌乱的柔软中。那块床单起了褶皱,毋庸置疑地带着人的温度,肯定有人睡过。手臂伸直了也没碰到床沿,一定是双人床。
他睁开眼睛,侧头过去。旁边的枕头上没有人,也没有凹陷。但仔细看看,有一根头发在中心。
付云璁定了定心,但还是迟疑,撑起身子,把自己挪到另一个枕头上。
温度、气息和触感都对了,确实有人曾睡过。被子保存着那个人的温度,在付云璁躺进来的时候重新把他包裹。
付云璁终于放松了力气,任凭自己躺在那个硬枕头上。困意又升腾起来,催得他又半困。
就要进入朦胧的时刻听见外面门锁响。卧室离客厅远,细节听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只听见脚步近。
付云璁习惯性闭上眼睛装睡,等声音靠近。但声音在床前停住,付云璁忍着好奇继续装,把耳朵竖得更高。
“少爷醒了,”小少爷熟悉的声音响在上方,那个人没有俯身。
小少爷没理,固执地摆出睡着的样子。空气里滑过一声笑,随后有温度倾泻下来。
邓言的颈上有一层薄汗,贴湿了付云璁的脸,“十点半了,不起来么?”
床里的人半真半假地打着哈欠,勾着邓言的脖子坐起来。靠着床头睁开蒙了泪的眼睛,软软地问,“你起来了?”
“早餐都买回来了,再不起来面坨了。”
小少爷懒懒地抱怨:“这话我听了二十年了,我妈每回都是这个借口叫我起床。”
“到时候面坨了你不吃,我不是白买了,”邓言放开他,“快起来。”
“我刚醒……就不能多歇会儿……”
邓言又笑了,“意思你睡着能精准滚到我睡的那边,还能摆好姿势?”
小少爷心里也好笑,脸上保持着不理人的困劲。去镜子前洗漱,含着牙刷看自己的眼睛。没看一会儿,镜子里现出另一双眼睛,停在离先一双眼睛不远的地方。
啧,小少爷看着镜子里的画面,挑剔着。可惜自己长的高,这么抱着,缺点画面感。人家说什么来着,对了,体型差。
不过也凑合能看了,小少爷回手捞了一抱着他的人的头发,继续洗漱。
进家门的时候母亲大人正在煎豆腐。这是母亲大人的拿手菜,付云璁全学到手,大概以后还要传下去当家常菜。豆制品被油煎出的香味充斥从开放式厨房飘散到整个客厅,在大门口都闻得到。
“回来了?”母亲大人把豆腐乘好,“洗手,我再打个汤。”
“我爹呢?”付云璁换完鞋,到客厅看了一眼。母亲大人从蒸汽里答应:“他刚下班,应该快回来了。”
付云璁在沙发坐下,没开电视也没开灯,在昏暗中看手机。置顶的微信里有两条未读,打开看,头一条是“今晚在家睡么?”第二条是“我先走了”。
付云璁心里不情愿,但也知道今晚一定出不了门。发了一大堆蹦蹦跳跳的表情包,又连说了几句对不起。
那边回了个“停”,然后跟了一句“周末出门吗?”
“好。”付云璁没看计划就答应下来,唇角压不下来。抬头看了眼客厅的光,又往沙发里缩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