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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夜游》 ...

  •   二十三、夜游、
      十一点钟的老城区没什么人。风倒大,吹得铁皮屋檐作响。哪里有野猫嚎叫,叫的撕心裂肺,搅扰了夜。
      “我小时候总以为这些猫是痛苦地叫,”付云璁笑道,“为了这个我还求上帝减轻它们的痛苦呢。”
      邓言也笑了一声,不是嘲弄,只是单纯的好笑。步子迈得和付云璁一样,保持在一条直线上。
      “谁知道是发情呢。”付云璁啧了两声,“发情也这么痛苦,看来很缺爱了。”
      “少爷不是喜欢受苦么?”邓言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付云璁转过来看着他:“你是在说我喜欢发情吗?”
      邓言的唇角勾的很明显,不知是为了酒还是为了什么。沉着嗓子,说:“我没有。”
      “所有朋友都说我坏,”付云璁挑挑眉,“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
      “我没说过我是好人。”
      “我说过,”付云璁放慢了速度,“我到处说你是天下第一大好人,现在大家都觉得我委屈了你,我是天下第一大坏人。”
      邓言很快把脚步慢到和身边人一个频率,也挑眉,问:“不是吗?”
      付云璁盯着他,盯了几秒卸了气,说了句“是”。
      然后又提起气来,“是你还喜欢我?”
      “谁规定不能喜欢坏人?”
      前面是一堵红砖墙,有雨洗不掉的灰。砖墙上贴着几张小广告,字迹模糊,看不清推销什么东西。墙头插着玻璃,墙边有一盏昏黄的路灯。
      付云璁背对着墙站住,等着邓言走到面前。他问:“你那天说还喜欢我,真的,还是赌气?”
      邓言停在灯下。路灯照进他的眼睛,像深黑的夜里升起一轮月亮。他问:“你那天说你也想我,真的,还是赌气?”
      付云璁强迫自己不要垂眼睛,直视邓言的眼睛,说:“真的”。
      他接着就要解释。邓言却拦住他,说:“我也是真的。”
      付云璁的解释都没出口,堆在喉咙里堵的难受。邓言看出来,又说:“墙脏,少爷别蹭到了。”
      付云璁一横心,向后靠上砖墙。背后有坚硬的砖块挡着,似乎力气都大了几分。
      “那你,还回家吗?”他问。
      邓言笑了,笑着靠近几分。阴影笼罩了付云璁,似乎温度也裹上来。
      “少爷,下一次,你可以直白一点,不用走弯路。”他说。
      付云璁想躲,但自己已靠在砖墙上,无处可去。他只好面对邓言的温度,嘀咕了一句:“那我还写什么小说。”
      邓言的眼角眉梢都失去锐利,和付云璁近到呼吸交缠的程度。声音很轻,只有这个距离才听得到。
      “少爷的空城计摆的真好,”他说,“不过我比司马懿胆子大。”
      小少爷推了推他的肩,不让他再近,气息混乱地说:“停停停,我没说完话。”
      邓言就退回去,退到路灯下。影子离开付云璁,把小少爷重新放回昏黄的灯下。
      “我们别这么快,”付云璁整理了一下呼吸,“这样会让我觉得我糟蹋了你。”
      邓言的眉梢挑着笑。付云璁又说:“哪有这么快就原谅我的人,那我也太幸福了。”
      “少爷,”邓言的口气有点无奈,“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是幸福的人?”
      “因为……”付云璁沉吟着。他想说“我不配”,又觉得这句台词太俗,所以他说:“可能我没准备好幸福吧。”
      “你知道么?那个柳依依有一点比你好,”邓言说,“她要什么,就说什么。”
      “耍无赖么不是,”小少爷还是垂了眼睛,“想要什么就说什么,以为自己是谁啊?”
      “她知道自己配得上什么。”邓言说。
      “少爷,你好像不知道。”
      “瞎说,”小少爷立刻反驳,“我起码知道我配不上什么。”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少爷,”邓言平静地说,“你只看自己配不上什么,从来不看自己配得上什么。所以到最后,你就看不清自己配不上什么了。”
      “都配不上也好,”小少爷还在嘴硬,“都配不上正好我都不要。”
      “你都不要?”邓言笑了一声,“可是你怎么丢掉?”
      “跑么?可是少爷,你不还是回家了么?”
      作家大人被对面人的逼问激起无名火,带着怒意顶撞:“那我们就试试。”
      “你不是试过了么?你在北边那么久,不冷么?”
      “那我也熬的住。”作家大人火气大旺,“不用谁来管我。”
      邓言不说话了,等付云璁说完话稍稍平息才开口,语气沉静的像夜里的水面。
      “我相信你,少爷。你不是玻璃花瓶,我知道。”
      “但,只有当石头才是值得骄傲的吗?”站着灯光边缘的人往前走了一步,“能受人照顾,也是值得骄傲的事。”
      付云璁摇头,但没说话。邓言继续:“你知道我那帮兄弟说我什么?”
      “他们说我变成狗了,天天有人做饭,只要陪着,偶尔在旁边绕绕圈子就好。”
      “你该打他们嘴!”付云璁怒气冲冲。他最讨厌这样说人,何况是邓言。
      可邓言只是笑,“他们只是嫉妒我而已。”
      “比起当流浪狗,我乐意当有家的狗。”
      “邓言,”付云璁很严肃也很生气,“你再这么说试试。”
      邓言停下了。过了两秒,笑着说:“你看,你没把我当狗。”
      “所以我敢跟他们说我需要你。你回来,我不想躲着你。”
      付云璁靠回砖墙上。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也和柳依依她们说了很多你的事。”
      “我知道。”邓言又往前走了一步,“但少爷和我不一样的是,你心口不一啊。”
      小少爷不说话了。邓言让开一点身子,问:“还继续走么?”
      夜风浩大,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走进黑暗合围的地方。

      付云璁在晚饭的中间和父母申请回自己租的房子里住。两位大人都从碗里抬头,把他暴露在目光中。
      “你和小言的事,处理好了?”母亲大人带点试探地问。
      “差不多了,”付云璁为了躲避目光,低头喝汤。母亲大人的下一句追上来:“是和好了?”
      “快了。”付云璁没敢抬头,被汤烫了一下。舌尖麻木了一小片,看来要几天才好。
      母亲大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李老师说她家姑娘上个月就开始心情不好,总是哭,原来你把她男朋友抢回去了。”
      付云璁被这句话刺痛,狠狠咬了一下自己麻木的舌尖。母亲大人意识到话说的不好,又回转过来。
      “那你搬回去,是继续和小言一起住了?”
      付云璁还没答话,父亲大人已冷哼了一声。说话的口气全是嘲讽,“搬出去就搬出去,我们管不着他在外面干什么。”
      “是的,您管不着。”付云璁忍不住顶嘴了,“反正您眼不见心不烦。”
      “好啊,”父亲大人的脾气也上来,“有本事你别把他带回家。”
      付云璁停了一会儿,起身离开座位。快步到门口换鞋出门,连包都来不及背。出门的时候风风火火,关门却轻,连楼道的灯都只唤醒了两盏。
      父亲大人一向对这件事反对,就算当初付云璁已经把邓言带回家,父亲大人也只是用很冷漠的礼貌和他说话。付云璁没法说父亲的不是——父亲是很守旧的人,不该强迫他接受。
      只好躲出去。可是没带包,稿纸电脑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出去干什么?想来想去没有主意,看着手机躲到小区中心的广场上,在通讯录里找一个可以叫出来的人。
      几个朋友都上班,这个点虽然下班,大概累着不想动。范祎然虽然最近不忙,但家里规矩大,这个点出来肯定麻烦,也不好打扰。想来想去,看到微信置顶那个对话框。
      对话框里是那条死去很久的消息——到家了告诉我。
      付云璁看见这句话就想点出去。他不想面对尸体,他害怕死亡和其它所有和死亡相关的元素。
      他找了一面墙,是江南的水磨方砖粉皮墙。小区是仿江南园林建筑,这样的墙到处都是。
      他靠在墙上,看着对话框。往后退被墙挡住,于是点开对话框,输了一句“在吗?”
      那边大概五分钟后回了消息,是简单的“嗯”。付云璁一面觉得傻,一面继续发。
      我被家里赶出来了,你能来请我吃夜宵吗?
      那边过了一分钟才回:有点事,一个小时之后才能来。
      付云璁有点失落,仍回了个好。走出小区,坐了一班公交车,去离家有点远的商场。一个人在奶茶店坐着玩手机,玩的不太耐烦了,又点进对话框。
      邓言没有动静。作家大人皱眉看了半天,起身走出去,在夜里闲逛。逛到夜市的小摊张灯结彩,被人流挤着穿过喧闹。烧烤、小首饰、修手机的和十元玩具都摆在一起,地上有垃圾,被踩得失去形状。
      付云璁有点累。他今天不想听这些喧嚣,只想找个地方说说话。但后面的人推着他走,他掉不了头。
      在夜市最中间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付云璁的感官被喧闹磨钝,没有感觉到。到了夜市的尾上才摸出手机来看,看见邓言那条消息。是个定位,后面跟了一句“来吧”。
      付云璁把定位打开,恍惚了一下:那是自己租的那间房子。
      他打了车,心里知道邓言准备了惊喜。他应该心慌乱跳才对,但不知为什么,总好像隔了一层。似乎应该想什么,又什么都想不深刻,只是朦胧。
      朦胧之中到了小区门口。走进去,到单元楼楼下。抬头找自己家的窗户,看见窗口的黄光。
      付云璁给家里大部分灯都换了掺着白色的黄光。单纯的黄光太昏蒙,单纯的白光又太冷漠,非调和不可。
      他看见自己厨房窗口的黄光,好像确认了什么似的。深吸了一口春天渐暖的空气,进楼门按电梯。
      楼层很高,电梯速度又不快。付云璁数着跳跃的数字,心跳渐渐有了声音,但还是平稳的像寻常。
      他到了门口。邻居家门口有几个纸盒子,一旁停着小朋友的自行车。自己门前却什么也没有,像是空房。
      他输了密码。门锁发出开门的提示音,按下把手,门就打开。
      门口摆了一双运动鞋,一双拖鞋摆在旁边。付云璁换了鞋,听见客厅的响声。
      是玻璃盘子和桌面相碰的声音。某人的脚步声随后传来,越来越近,直到面前。
      修长的手上还有水滴,皮肤泛着一点红。脱了外套的人将水擦在衣服上,抬头笑道:“少爷回来了。”
      作家大人的脑子飞快转了一遭,想找一句配得上的话说。但话比想法更早出来,是一声“嗯,回来了。”
      “我洗了水果。”邓言说。
      付云璁转过门廊,走到客厅里。茶几上搁了玻璃盘子的水果,几串葡萄,切好的一盘梨。
      付云璁很自然地走过去,坐到沙发上,陷进去。问:“就请我吃这个吗?”
      “夜宵在路上。”邓言坐在旁边,拿了块梨吃,“后面那家烧烤。”
      “我想吃烤玉米肠。”
      “点了。藕片和馒头也点了。”
      “多少钱,我给你报销。”
      “不是说好我请你?”邓言拿过遥控器,“看什么?”
      “随便。”小少爷缩进沙发里,啃着梨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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