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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忽悠入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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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卫栖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翌日上午了。
窗外的飞雪还没有停止,但是那股全身血液似乎都要流干殆尽,浑身冷得入坠冰窖的彻骨冰寒已经全然消失了。
躺在木榻上的他盖着一床柔软的羊皮被子,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以及身上收拾干净,包扎好的伤口,略微有些发怔,竟然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飘忽之感了。
“你睡醒啦?先生感觉身上的伤势如何?”
恰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好听又陌生的女子声音,卫栖一惊,下意识用右手按住胸前被包扎好的伤口,想要挣扎着从木榻上坐起来。
带着苇走进房间的景玉见状忙开口阻拦道:“先生歇着吧,莫要起身了。”
话音刚落,卫栖就看到了一位身着素服,容貌明丽的年轻女子笑着走到了他的身侧,看到来人这刹,他昨晚昏迷前的记忆也彻底回笼,忙感激地对着面前之人拱手道谢:
“昨夜多谢夫人愿意伸出援手,危急之时救我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待卫栖卫元瑾回到母国后,必然会托人给夫人送来重礼相谢!”
景玉闻言不禁往上挑了挑眉,站在身后的苇听到男人这利索的清醒后就要跑路的话,也忍不住蹙眉看着躺在木榻上的卫栖,眼睛中透露着满满的“煮熟的鸭子要白白飞走了”的怨念。
要知道昨晚她们主仆三人为了救助这人,可是前前后后花费了不少力气的,若是这人今早一清醒就要跑回卫国了,那她们昨夜岂不是白折腾了嘛?
似乎是感受到身后苇传递过来的满腹怨念了,景玉直接顺势坐在一旁的坐席上,看着躺在榻上的俊朗男人轻声摆手笑道:
“欸,元谨先生先不必急着向我道谢,你想来有所不知,我乃是梁国先太子的遗孀,姓景名玉,此番正带着儿子,扶灵归梁。”
“昨夜先生重伤之际,恰巧闯进了我在驿站落榻的屋子里,当时可是把我吓了一大跳,等我回过神后,我虽然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让我的随行医者为先生施针救治了,但医者也说先生身上的伤挺严重的,若是没有十天半个月的精心修养,是万万不可能骑马出行的。”
“从我私心来讲,先生在倒地之前与我相遇,证明与我有一场缘分,在这天寒地冻的风雪日子内,倘若独自放任先生一人拖着受伤的身子回母国,我是很不放心的。”
“当然——若是先生执意要回卫国,我也不能拦着,不过我们这一行人,待到午时就得启程继续赶路了,先生想要归卫的话,怕是得现在就得出发离开了,否则,假如被驿站的人发现了,兴许会徒生波折,到时候元谨先生恐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卫栖一听这话,面上也露出迟疑来。
这说的倒也是实情,昨夜他在走投无路,逃到驿站时,就猜到此处必然会有前往梁国的扶灵车队,万万没想到昨夜他误打误撞,贸然闯进去的房间,竟然还真是梁太子遗孀的落榻之处。
景玉细细观察着卫栖脸上的神情,又佯装好奇地随意询问道:
“先生昨夜入室前曾对我言,说你乃是鬼谷子的弟子,鬼谷子何等惊天大才!若是他的弟子出山了,一国诸侯王听到消息后,都会礼遇有加,忙不迭想要将其奉为上宾,请入宫中商议国事的,只是景玉不明白先生怎么会落入这般困窘的田地,不仅在风雪夜内跑到了这偏僻的城郊,还受了那般重的伤?莫非先生是在晋国都城里得罪什么恶人了?被人在追杀吗?”
卫栖闻言抿唇沉默片刻,随后不由扯了扯嘴角,无奈地苦笑道:
“景夫人乃是卫栖的救命恩人,栖也不瞒夫人了。”
“栖确实是鬼谷子的弟子,昨晚也确实是被人追杀追的狼狈之极,不过追杀栖的不是什么大恶之人,而是当今晋国郭相,我的同门师兄郭笈郭凯度。”
苇一听这话,如遇惊雷,满眼惊讶的打量着卫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以这般意外的方式听到晋国国相的大名。
景玉也颇有些惊讶,原主记忆显示,当今的晋国国相年龄尚不足半百,是个颇有才干的人,已经在新田城做了十几年国相了,平日里深受晋王的器重,凭一己之力,辅佐晋王,在晋国的军事和内政方面进行变法,短短数年间就让晋国的军事实力激增了三倍,更是让晋王成为了如今天下之中实力最强大的诸侯王,眼下晋国傲视诸国的强大国力,也有晋榕变法的一份功劳。
万万没想到她今日竟然会亲耳听到这位国相对自己同门师弟做出来的阴私事情,看着卫栖郁闷无比的模样,景玉琢磨了一下这师兄弟二人足足相差一辈的年龄,心中有了想法。
什么情况下,一个做人师兄的治国大才会不要脸皮、不顾师门情谊地追着自己的小师弟一路猛杀呢?同门操戈,要不就是顶上的师父太过偏心小徒弟,把他们师门中了不得的物件亦或者是厉害的学问单单传给了小的,要不就是师弟本人实在是太优秀了,才华优秀到足以在晋国能够威胁到郭芨国相的地位,是以郭芨才会对自己的小师弟痛下杀手的!
想一想卫国本就是依附晋国生存的小小诸侯国,身为卫人的卫栖在学成出山后想要跑来晋国官场上谋求一席之地,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刚出山的年轻大才,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错误的估计了他师兄的性情,以及同门师兄弟的情谊,在新田城中无意中动了他师兄的蛋糕,故而才会遭遇此场劫难的吧?
心思斗转之间,景玉已经将昨夜的刺杀真相猜到了七七八八。
她收起嘴角的笑容,蹙起长眉,看着面前颇有些单纯的年轻大才,担忧地低声感叹道:
“先生实在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嗯?糊涂?夫人是何意?”
刚出山江湖经验还十分浅薄的卫栖还正满心沉寂在自己诚心诚意地投奔师兄,而师兄却想要杀他的痛苦情绪中不得自拔,一听到才见了两次面的年轻夫人开口就骂自己“糊涂”,他不禁表情懵懵地转头看向景玉。
景玉将两只素手对着一拍,神情中也添了几分着急,对着躺在木榻上的卫栖边说边摇头叹息:
“唉,先生也不好好想想,你既然已经知道是当今郭相在追杀你,就应该明白,先生纵使是回了卫国也是保不住自己的啊!”
“哈哈哈,夫人无忧,师兄杀我,是不想要我留在晋国为晋王效力,我乃是卫国的公室子弟,等回了母国,师兄就奈何不了我了。”
卫栖又好脾气地笑着解释道。
景玉一噎,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个“贵”公子啊,但怎么感觉有些傻白甜呢?
她轻咳一声,接着神情凝重道:
“非也,非也,先生兴许是才干优长,精于学问,却把郭相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你想啊,郭相从昔年一落魄寒门子弟,爬到今日一国之相的高位上,手段之强,心思之深,哪是旁人能够轻易窥见的?如今郭相都想要不顾同门情谊,对你痛下杀手了,怎么可能只是想要将你驱逐出晋国那般简单?”
“他在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除掉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纵使元瑾先生是卫国公室子弟又如何?须知,堂堂卫公尚且要仰仗晋王的鼻息生存,而郭相又是晋王万分信赖的心腹大臣,在眼下这视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中,一国太子尚且要被逼无奈来新田为质,若是郭相发现你没死,还顺利逃回卫国了,在宫中向晋王谏言,指名道姓向卫公要求,让你这个卫国公室子弟来新田城为质的话,怕是卫公也保不住你,到时候先生兜兜转转又落到了郭相手中,先生又能怎么办呢?”
卫栖一听这话,神情也慢慢变得凝重了起来,这倒是他当局者迷了,单单以为避开师兄,躲回家中就能保住性命了,可他那好师兄都能派死士杀他了,真回母国又能怎么样?
看着卫栖听完自己的话,脸色也变得愈来愈白了,景玉颇有些黑心大尾巴狼诓骗单纯天才小白兔的负罪感,接着幽幽往下道:
“不是我危言耸听,先生仔细想一想,如今之天下,晋国实力是最强大的,北边的郾国、南边的荆国、东边的姜国,等闲都不敢与晋国开战。”
“先生既然已经得罪了郭相这个在晋国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容景玉说句难听的大实话,怕是这关东诸国已经没有先生的容身之处了啊!”
卫栖听到此处,算是终于察觉到了景玉的真实目的。他只是单纯,又不是傻,忍不住神情古怪地看着景玉疑惑道:
“夫人对栖说这么多,莫不是想要忽悠栖跟着你一起去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