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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玉得元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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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谬言,我这句句字字都是在为先生考虑,设身处地想要解先生被追杀之围,怎么能说是忽悠先生去梁国呢?”
景玉神情一肃,十分大义凌然道:
“我只不过是不想看到鬼谷子的弟子怀揣大才,尚未来得及在这乱世中寻觅到明主得以施展自身才华,就早早陨落了。”
“当然我也确实是想要请元谨先生跟着我一起去梁国,无他,我儿子梁晟眼下刚满一周岁就可怜失去了生父,我想要先生留下做他的老师,可以更好的教导他,再者,我也是真心实意为先生考虑的。”
“先生应该明白,虽然梁国确实国小民弱,民风也确实是粗鄙了些,在世人口中的名声也确实差了些,但是梁国居于西陲,却是天下之间如今唯一一个不依附晋国生存的诸侯国。”
“且梁国多山地,有函谷关这一易守难攻的雄关做东边门户,先生若是去了梁国,必然会被当今求贤若渴的梁王当成国宝大才捧着,到时候哪用担心被郭相所迫?”
“十几年前郭相在晋国开展的变法革新,可是让晋人津津乐道了这般多年,既然同出一个师门,想来先生的才华也必然不比郭相差。”
“先生若留在关东诸国,其余诸侯的国君畏惧郭相,就算是留下先生,怕是也不敢轻易重用先生,但是梁王不一样,若是先生随我一起去了梁国,凭借自己的才能将积贫积弱的西陲小国也一点点扶起来,等到梁国有一日成长到,在国力层面能和晋国较量了,到时候先生若想要寻自己师兄报仇雪恨,不是更加容易吗?”
“试想一下,性子那般倨傲的郭相,看到被他一路追杀的小师弟不仅没有被他派出去的杀手杀死,反而还跑到西边的蛮夷小国做了国相同他当朝打擂台了?甚至年龄比他更年轻,能力比他更强,做出来的事业都比他的更大,让他引以为傲的晋国一点点地被他看不起的西陲蛮夷小国给打败了?岂不是气都要气死了?”
“玉认为,这才是先生真正的求生之法!对郭相杀人诛心、报仇雪恨的真正好办法啊!”
卫栖耐心地听到此处,一双桃花眼也慢慢亮了起来。
不是他没有想到这条路,实在是现如今梁国在天下间士子们口中的名声太差了,别说有学问的百家学者了,甚至是关外的大商贾都不愿意去梁国。
这一方面是因为梁国国力弱小的原因,更大方面还是因为梁地与中原之地相差甚远的民风和文化。
若是哪个学者前去梁国为梁王效力,其余的学者们听到消息后都会忍不住用“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眼光去看待他。
不过对于如今逃难的他来说,去梁国求生倒也真的挺合适的。
他虽然是卫国公室子弟,可是三岁时父母就双亡了,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被师父遇到带去鬼谷养育,一直长到十八岁,师父仙逝,他才下山。
原以为想着出来投奔师兄,能在晋国施展自己的才华的,未想到……
看到卫栖眼睛一亮后,情绪又慢慢变得沮丧了起来。
景玉不知道这人是想到自己的悲惨身世了,当即趁热打铁道:
“先生是个聪明人,只有活着才能谈其他。”
“如果先生连活着都困难了,其余的事情还重要吗?”
卫栖听着景玉的肺腑之言,放在身侧的两只大手慢慢攥紧,连眼神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他不是个扭捏之人,打定主意后,不顾景玉的阻拦,当即按着木榻从榻上坐起来,对着景玉真诚地俯身行礼道:
“卫栖一时糊涂了,多谢夫人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我今日愿意跟着夫人一起去梁国,如果小公子不嫌弃的话,我也愿意用鄙薄的学问为小公子开蒙。”
景玉闻言大喜!忙伸手拉住卫栖的手,喜悦道:
“玉今日得先生,如旱苗得甘霖啊!先生放心,待到了梁国,玉必然会帮先生引荐给梁王君上。”
从未和女子亲近过的卫栖,看到被女子握着的双手,耳根子忍不住有些发红。
好在,下一瞬景玉就松开了握着他的双手,还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关键之处上。
“不过,先生若今日想要随着我们车队一起离开晋国,怕是也要另费一番功夫。”
“别的不说,先生起码不能这样子见外人。”
“夫人的意思是?”
卫栖耳根子的热意还未退下,听到景玉的话,又不解了。
景玉露出了个很有深意的笑容,转身在苇的耳畔处低语了几句。
苇一愣过后眼中也迸发出了浓烈的笑意,她强憋着笑意匆匆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鬼谷子弟子,就快速转身往外跑去了。
卫栖不解的看着面前主仆二人的互动,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
没一会儿,等到他再次看到刚刚离开的婢女时,只见她左手拎着一个小木箱子,右手则拿着一套素色孝服匆匆赶回来。
景玉将小木箱子接过来,打开箱盖,露出了里面的妆粉铜镜,苇也将拎着的孝服抖开,恰是一套尺码最大的婢女衣裙完整地展示在卫国贵公子面前。
在卫栖目瞪口呆的震惊表情中,只见景玉随手从箱子中取出一支描眉的黛笔,就朝着他莞尔笑道:
“眼下需要委屈先生,先妆扮成一段时间女子避祸了,不过先生莫怕,您的容貌本就生的极为不俗,玉又极擅描眉化妆,今日必给先生打扮的让人分不出雌雄来。”
震撼的卫栖无声地愕然张了张口,悬着的心也终于是彻底死了。
他羞红了脸,连连摆手,算是彻底绷不住了:“这,这……这颗如何使得。”
“这当然使得!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曾惧怕穿一阵子女装?”
在景玉连哄带骗,半拉半迫之下,可怜卫栖长到十八岁,怀揣着雄心壮志离开鬼谷,没想到刚出山,一碰到同门师兄猛烈追杀,二要被逼无奈装扮成女子保命,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虽然还好端端地坐在木榻上,但是整个魂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先生莫要羞怯,您可以对镜仔细看一看,您的容貌生得好,纵使是装扮成女子也一丁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约莫一刻多种后,在苇的帮助下,景玉用后世高超的化妆技术生生将一个清俊儒雅的世家贵公子装扮成了一个含羞带怯的世家美娇娘。
大功告成后,景玉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旁观了全程的苇更是看的眼睛发亮,对自家夫人描眉画妆的本事叹为观止!
可怜坐在木榻上的卫栖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只敢用袖子遮面,既不敢看铜镜中自己的女装扮相,又不敢看景玉主仆二人,只能讷讷道:
“多谢夫人帮我修容,栖必定好好听夫人的话,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免得暴露身份,连累夫人。”
景玉听到这话,眼中也生出了浓浓的笑意,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木榻上耳朵根红的欲要滴血的“天才小白兔”,只想说句“好乖,好骗,好想Rua”。
不得不说,卫栖的到来,让她无形之中有了一份直面梁王底气的同时,也让她莫名其妙穿来异世的郁闷心情好了大半。
竹媪、苇,虽然眼下看着也对她挺忠诚的,但是这二人毕竟是站在梁国阵营,是心向先太子,心向梁王室的,而卫栖一个卫国人,同她一样也在梁国没有半点根基,更是她招揽过来的,景玉也天然的觉得这人离她更近些。
担心她继续站在这里,就要让卫栖活生生羞怯死了,景玉也良心发现地温声笑道:
“先生身上还有伤,我就不打扰先生修养了,待会儿我会让人给先生送些吃食,等中午启程时,我再来邀请先生一同西行。”
“多,多谢夫人。”
卫栖仍是一幅衣袖遮面,万分含羞,不敢抬头的模样。
景玉也不再逗弄“小白兔”了,当即笑着带苇转身走了。
等到听着主仆二人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了,坐在木榻上的卫栖才如溺水憋气许久的人般,先长松了口气,而后又慢吞吞地放下了遮面的衣袖,又羞又好奇地望向榻尾案几上的铜镜。
铜镜颜色昏黄,镜面光滑,一张容长脸、桃花眼、柳叶眉的“美人”随着卫栖探头的动作霎时就出现在了镜面之上,镜中人、镜外人四目相对那一刹那,一人一相的脸色当即又红了一个度。
自小于山谷中长大,除了师父之外,就是与山中动物飞禽相伴的卫栖连山外之人都鲜少接触,更别说是装扮成女子了,今日的事情对他真是一个巨大的心里挑战了。
虽说镜中的“女子扮相”,让他很是害羞,但是无性命之忧后,十八岁少年人的鲜活好奇心也跟着冒了出来。
独自待在房间内的卫栖像是初次照镜子般,不断转头侧脸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甚至还要做些瞪眼弯眉的小表情自娱自乐。
“对了,刚刚忘记说了,先生待会儿还得喝药。”
忘记说此事的景玉去而复返,站在门口看到正对镜自照的卫栖时,二人的视线相撞,一瞬间全都惊住了。
景玉没想到,刚刚还一副羞羞答答,用衣袖遮面,不敢看自己女装扮相的卫栖,此刻在房间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后,不仅敢盯着自己的女装扮相仔细欣赏了,甚至还对着铜镜自娱自乐了。
卫栖更是没想到,景玉还有去而复返的时候,反应过来后,他看着自己艰难伸臂拿到手中的一面圆形铜镜,真是羞的脸红如血,一时之间真是放下铜镜不是,藏起铜镜更不是。
景玉的笑容都要快憋不住了,知道少年人是最爱面子的,脸皮极其薄,逗人逗过度了可不行。
她当即贴心的将木门给拉上,并且温声嘱托道:“路上赶路伤神,先生还是抓紧时间多多休息为好。”
“嗯,有劳夫人费心惦记了。”卫栖红着脸,垂着头,声音小如蚊蝇。
景玉笑容满面,“吱呀——”一声彻底将木门给拉上。
当门外女子喜悦的笑声伴着轻快离去的脚步声一并传进屋内后,卫栖立刻将握在手中的铜镜塞到了身下的羊皮被子里,脸、脖子、耳朵没有一处不红,只恨不得时光倒流,将刚刚那个照镜子的自己给团吧团吧塞进一条地缝里深深藏起来。
已经回到房间内的景玉可是体会不到卫元瑾此刻心中足以“振聋发聩”的后悔懊恼之音的。
她瞧见正在苇的看顾下,岔开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坐席上玩弄九连环的小梁晟,也不由露出来了穿越以来第一个慈母笑容。
一看到母亲回来了,小梁晟也立刻将手中的玩具给丢下,手脚并用“噌噌噌”快速爬到了母亲身边,用小手抓着母亲的裙角,大眼睛亮晶晶地喊道:“母,阿母~”
心情此刻非常美妙的景玉看到小奶团子也有心情逗弄了,当即笑着弯腰将小奶娃给抱到怀里,母子二人脸贴脸,亲昵地玩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苇见状也适时地走出了房间,直接到驿站的庖厨内寻竹媪了。
竹媪此刻正独自一人待在庖厨内,守着灶上咕嘟咕嘟冒泡的药炉子,抿唇深思。
瞧见苇含笑而来,她也猜到了来意:“夫人莫不是已经说服了那位先生?”
苇立刻喜滋滋地颔首道:“竹媪您是没有看到,景姬夫人真的不同往日了,如今说话做事都很有章法,那位先生原本是想要回卫国的,夫人愣是条理清晰地为其陈述归卫的利弊,与去梁国的好处,让那位卫先生改了想法不说,还心甘情愿穿上婢女的衣服,做女子的打扮,隐藏身份,怪不得太子殿下生前一直说夫人其实是一个很聪慧的女子,只是性子太过惫懒了……”
当竹媪耐心地听完苇这般、那般给她讲述的景玉在房间内说服卫栖的始末后,心中可真是既喜又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