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16 告别 ...
-
那是一个异常平静的午后，略下小雨。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浮动。
肖辰晚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渺小如蚁的行人，仿佛在凝视另一个世界。
傍晚，当林朝推开公寓门时，罕见地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酒杯和闪亮的银质刀叉。几碟卖相尚可的西餐摆在中间，虽然能看出烹制者的手生，但却透着一股笨拙的认真。两支长长的红蜡摇曳着温暖的火苗，将房间渲染得朦胧而不真实。
肖辰晚站在桌边，身上穿着一件林朝给他买的、但他之前从未穿过的白色毛衣，柔软的材质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却也奇异地柔和了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看向林朝，甚至还努力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却不再带有抗拒的笑容。
林朝脚步微顿，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习惯了肖辰晚的沉默、麻木，甚至是隐忍的恐惧，却唯独不习惯这样的......平静，甚至是有些反常的温柔。
“回来了？”肖辰晚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林朝“嗯”了一声，脱下西装外套，目光扫过餐桌：“怎么想起做这些？”
“没什么，”肖辰晚垂下眼睫，避开他的注视，声音依旧平稳，“就是......突然想试试。”
在这顿晚餐中，肖辰晚甚至主动给林朝夹菜，询问他工作是否顺心。他的动作有些生涩，眼神却异常温顺，像一只终于认命、袒露肚子的小兽。
林朝感受着这份久违的、甚至是从未有过的亲昵，心底那点疑虑被一种膨胀的满足感暂时压下。
晚餐后，肖辰晚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躲回角落。
当肖辰晚仰起略显苍白的脸，湿润的眼睛在烛光映照下，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
他望着身上这个男人，这个他叫了二十年哥哥、爱过也恨过、如今将他禁锢在此地的人，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问：
“哥哥，你...”
肖辰晚犹豫了一下没有问出口，事到如今，爱与不爱这个问题不再重要了。
他重新问一遍：“哥哥，可以让我离开吗？”
林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翻涌，复杂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有占有，有掌控，有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爱恨，但唯独缺少了那份肖辰晚穷尽一生渴望的、纯粹而坦荡的爱意。
他俯身，吻了吻肖辰晚的额头，避开了那双执拗望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模糊：
“别问这种傻问题。”
他抱紧他，仿佛要将这具单薄的身体揉碎嵌入骨血。
“你永远都是我的。”
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不是爱，是占有。
肖辰晚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像被风吹熄的烛火，彻底寂灭了。他闭上眼，将脸埋进林朝的颈窝，没有再说话。
深夜，雨水嘀嗒。
林朝沉沉睡去，呼吸平稳。
肖辰晚悄无声息地睁开眼，轻轻挪开林朝搭在他腰间的手臂。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抹游魂，安静地走进浴室。
锁上门。
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影，看着镜子里那个模糊不清、脸色惨白的自己。他抬起手腕，那里淡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他拿出早已藏好的、一片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锋利刀片。
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
尖锐的刺痛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顺着苍白的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洁白无瑕的盥洗池中，晕开一朵朵刺目惊心的红。
他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意识随着生命的流逝而逐渐模糊。
原来，心脉受损的身体，连死亡都来得比别人快一些。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脑海里突然闪过的，是很多年前，那个在他被父亲训斥后，偷偷给他带生日蛋糕和礼物、还会笨拙地揉他头发的哥哥。
真好。
他最后模糊地想。
终于，可以休息了。
当林朝被浴室里的滴答声和隐约传来的血腥气惊醒，强行撞开门时，看到的是满眼刺目的红，和那个蜷缩在血泊中、渐渐没有呼吸的、单薄身影。
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刚刚发送出去的、给彭莹莹的最后一条信息：
【莹莹，麻烦你......帮我照顾好那盆绿萝。】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夜空，却终究没能唤回那颗早已枯萎死去的心。
由于陈旧性的心脉受损，身体机能本就脆弱，加上失血过多，肖辰晚的生命体征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
医生对着那个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僵立如同石雕的男人，抱歉道：“抱歉，我们尽力了。患者心肺基础太差，没能抢救回来。”
林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世界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在他眼前褪去、崩塌。
在医院那间冰冷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临时安置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生命监测仪被拔除后残留的死寂。
他一步步走到那张窄小的床边，俯身，极其小心地将那个已经失去所有温度与生息的躯体抱了起来，搂在怀中。
肖辰晚的身体很轻，比他记忆中任何一次拥抱都要轻，像一片羽毛，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苍白的脸颊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曾经清澈湿润、会因他而泛起涟漪的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再无颤动的青灰色阴影。
林朝的手臂收拢，将他更深地嵌入自己的胸膛，仿佛这样就能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这具冰冷的躯壳。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肖辰晚柔软却已僵冷的发顶，停顿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灰蒙。
他终究，什么也没能留住。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16 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