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清白》问道章

14、Chapter14 纠葛

　　命运似乎总爱玩弄它恶意的把戏。

　　他只是在一次被难缠的客人灌了几杯烈酒，踉跄着躲进洗手间干呕时，望着镜中狼狈的自己，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如果他在这里，他会注意到他吗？

　　不期然地，一群衣着光鲜、气场不凡的富家子弟簇拥着一个身影，走进了酒吧最顶级的VIP区域。那人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即使在迷离闪烁的光线下，那份鹤立鸡群的精英气质也无法被掩盖。

　　是林朝。

　　他似乎是来应酬，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疏离，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坐在沙发最中央，姿态放松却依旧透着无形的威压，听着身旁人的奉承，偶尔颔首。

　　那时肖辰晚正端着两瓶昂贵的洋酒，准备送往另一侧的卡座。

　　瞬间，血液仿佛逆流，脚步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朝像是有所感应般，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四目相对。

　　林朝的眼神，在最初的刹那错愕之后，迅速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墨色。在那里，他只看到一种居高临下的、锐利如刀的审视。

　　那视线如同实质，缓慢地、一寸寸地刮过肖辰晚身上那套廉价的制服，扫过他因慌乱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最后落在他手中托盘里的酒瓶上。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掉落在泥泞中、沾满了污秽的、曾经属于他的所有物。

　　肖辰晚只觉得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躲藏，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

　　然而，林朝却微微侧头，对身旁的助理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助理立刻起身，朝着肖辰晚走了过来。

　　“那位先生请你过去。”助理的声音公式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肖辰晚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抠着冰凉的托盘边缘，指节泛白。

　　他想拒绝，想说不，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麻木地跟随着助理，走向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如同龙潭虎穴的VIP卡座。

　　林朝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改变坐姿，只是微微抬起眼眸，用那种冰冷而疏离的目光打量着他。周围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开来，形成一个真空地带，只有他们两人，以及那无声流淌的、凝滞的空气。

　　“看来，”林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嘲讽，“这里就是你新找到的，更‘适合’的兼职。”

　　肖辰晚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委屈，在林朝那毫不留情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林朝的目光掠过他胸前的工牌。

　　“怎么？还是画廊的工作满足不了你的开销，”他的语气慢条斯理，却字字诛心，“觉得这种地方，来钱更快？”

　　肖辰晚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里面交织着屈辱、愤怒和无法言说的痛苦。

　　林朝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他倾身向前，拿起桌上的一瓶刚开封的、价格不菲的烈酒，和一只干净的空杯。

　　“哗啦啦——”

　　琥珀色的液体被倒入杯中，几乎满溢。

　　林朝将那只沉重的酒杯推到肖辰晚面前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既然在这里工作，”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陪我一杯。”

　　肖辰晚看着那杯几乎要溢出来的烈酒，颤抖地伸出手，握住那冰冷的杯壁。

　　当肖辰晚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杯壁，却在下一秒猛地缩回，仿佛那杯酒是烧红的烙铁。

　　他做不到。

　　在林朝那淬了冰的、似乎充满轻蔑的注视下，他无法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麻木地喝下这杯象征着屈辱的酒。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想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手腕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死死攥住。林朝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力道大得惊人，不容他挣脱。

　　“想去哪儿？”林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工作期间，擅离职守？”

　　“放开我......”肖辰晚挣扎着，声音带着哽咽，却被周围震耳的音乐轻易吞没。

　　林朝没有理会他微弱的反抗，直接揽过他的肩膀，以一种近乎挟持的姿态，半强制地带着他，穿过迷离的灯光和喧嚣的人群，径直走向酒吧出口。助理早已机灵地安排好一切，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等候。

　　肖辰晚被塞进副驾驶，林朝紧跟着坐进来，对司机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车内密闭的空间里，雪松的冷香混合着彼此身上沾染的酒气。

　　肖辰晚紧紧贴着车门，尽可能远离林朝，身体因愤怒、恐惧和未散的酒意而微微颤抖。

　　一路无话。

　　直到酒店顶层套房的房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落锁。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城市的夜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将房间渲染得暧昧不明。

　　压抑了一路的情绪，如同被摇晃后猛地打开的碳酸饮料，瞬间爆发。

　　“林朝！你到底想怎么样？！”肖辰晚猛地转过身，眼眶通红地瞪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男人，“看我这样狼狈，你很得意是不是？看到我在那种地方摇尾乞怜，满足了你高高在上的掌控欲了？！”

　　林朝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随手扔在一旁的沙发上，眼神暗沉得吓人。

　　“掌控欲？”他一步步逼近，将肖辰晚困在自己与冰冷的墙壁之间，温热的气息带着酒意喷洒在他脸上，“肖辰晚，如果我真想掌控你，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跑到那种地方，穿着那身可笑的衣服，对着别人卖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给你的不够多吗？画廊的工作，安稳的生活......还是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肖辰晚的所有伪装，“你骨子里就离不开这种......用尊严换取利益的方式？像你那个母亲一样？”

　　“你闭嘴！”肖辰晚像是被踩到了最痛的尾巴，猛地挥拳朝林朝砸去，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攥住了手腕，反拧到身后。

　　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挣扎却徒劳无功。

　　“怎么？被我说中了？”林朝俯身，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毁灭的冲动，“还是说，你其实很享受？享受这种被作践的感觉？就像当初
　　在我身——”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林朝未说完的话。

　　肖辰晚用尽了全身力气，手掌火辣辣地疼。他胸口剧烈起伏，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混蛋......林朝你就是个混蛋！”他嘶哑地哭喊着，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决堤，“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背了债！高利贷！一千万！我不去那种地方，我去哪里弄这么多钱？！等着他们把我妈打死，或者把我卖去抵债吗？！”

　　林朝的脸颊上浮现出清晰的指印，他偏着头，维持着那个姿势，几秒没有说话。房间内只剩下肖辰晚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