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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12 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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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窗外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噼啪声,像是无数只手在疯狂地拍打着,想要闯入这片即将被撕裂的宁静。
他想起他们后来的一切一切......
巨大的荒谬感和罪恶感像海啸般将他吞没。
林朝全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黑硬的发梢、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汇成一滩深色的水渍。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封被雨水浸透、边缘已经模糊破碎的信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
肖辰晚正坐在窗边的旧地毯上,膝上摊开着一本他们前几天一起挑选的、关于北欧极光的摄影集。
橘黄色的落地灯光温暖地笼罩着他,在他柔软的发顶晕开一圈柔和的光晕,让他专注的侧脸显得格外安静。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狼狈不堪的林朝,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担忧和纯粹欢喜的笑容,像一只看到主人归家、热情摇尾的小狗。
“哥哥,你怎么淋成这样......”他放下书,站起身,想要去拿毛巾。
“别叫我哥!”
林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像困兽受伤后的咆哮。
他猛地将手中那团湿冷、皱巴巴的纸,狠狠摔掼在肖辰晚的胸前!
力道之大,让单薄的肖辰晚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结实地撞在身后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肖辰晚彻底愣住了,胸口被砸中的地方传来一阵钝痛。
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那个掉落在自己脚边、被雨水和污泥玷污的信封,以及散落出来的、泛黄脆弱的信纸。
肖辰晚拾起信,目光扫过那些字迹。脸上的血色亦是一点点褪尽,变得比纸还白。
林朝看着他不敢置信、空洞茫然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淬毒的寒意:“林辰晚,哈哈,我竟然......我们竟是如此的荒谬!”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肖辰晚徒劳地想要解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知道?”林朝一步步逼近,眼神里是彻底的冰冷和毁灭一切的疯狂,“现在你知道了?我们这算什么?”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捅进了肖辰晚的五脏六腑。但这惊悚的事实,他无法驳斥,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下。
林朝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刻骨的憎恶与冰冷。
“砰”的巨响,林朝转身摔门离去。
肖辰晚缓缓滑坐到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信件。
他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小狗,连呜咽都发不出来。
可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不肯就此沉寂,它郁结在胸口,翻滚着、灼烧着,像一块不断胀大的瘀血,堵得他无法呼吸。他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声响。
胃部剧烈地痉挛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干呕,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痛得他眼前发黑。他死死抠住地面,指节泛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那颗被碾碎的心都呕出来才行。
终于,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呛咳后,他猛地俯身——
暗红的血溅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朵朵残破的花。
他怔怔看着那摊血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比哭声更让人心碎。
吐出来了。
要把那不该有的爱恋,都吐得干干净净。
他瘫软在血泊旁,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可即便是哭,也发不出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无声地淌过苍白的脸颊。
原来心碎到极致,是连痛哭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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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脉受损,”医生对着彭莹莹,语气平静地宣判,“急火攻心,郁结于内,引发了急性胃出血和应激性心肌炎。需要长期静养,情绪上绝对不能再有大的波动。”
彭莹莹看着病床上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点了点头。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身体上的疼痛尚可忍受,胃部的灼烧,心脏偶尔的抽紧,都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平复。
真正难熬的,是心里那片被彻底焚毁的荒原。
他躺在彭莹莹帮他找的新公寓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彭莹莹放心不下,开始守着他,她变着法子给他做吃的,虽然他每次都只动几筷子;陪他看无聊的综艺,虽然他常常看着看着就失了神;絮絮叨叨地跟他讲外面的八卦,虽然他很少回应。
阳光好的时候,彭莹莹会强行拉开窗帘,把他拖到阳台晒一会儿。他看着楼下步履匆匆的行人,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突然的,他会想起林朝。
不是后来的恋人林朝,而是更早以前,那个会在他被父亲训斥后,偷偷塞给他一颗糖的哥哥林朝;那个在他生日时,记得他所有喜好的哥哥;那个在混乱的奶茶店,第一时间将他护在身后的哥哥。
这些鲜活的记忆像玻璃碴,每一次回想,都扎得他鲜血淋漓。
他开始恨——
恰巧那天,彭莹莹抱回来一盆快要枯死的绿萝,叶子耷拉着,泛着不健康的黄。
“楼下花店老板说救不活了,要扔掉,我看着还有几片叶子是绿的,就捡回来了。”她把花盆放在窗台,“辰晚,你闲着也是闲着,试试看能不能把它救活?”
恨极了所有一切的肖辰晚起初没理会。
但每天睁眼看到那盆垂死的植物,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某天清晨,他鬼使神差地起身,给它浇了点水,用棉签小心地擦去叶片上的灰尘。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盆绿萝竟然真的缓了过来,抽出嫩绿的新芽。
他看着那点新绿,久违地,心里松动了一角。
他开始重新拿起画笔。最初只是漫无目的地涂抹,色彩灰暗,线条混乱。画纸上出现的,是扭曲的蛛网,是悲伤的沙皮犬眼睛,是破碎的玻璃杯塔......
彭莹莹看着那些画,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给他换上新颜料,更厚实的画纸。
慢慢地,要死不活的熬着撑过来了,肖辰晚一切都看开了。
这天,他拿起剪刀,剪掉了额前过长的、显得有些阴郁的黑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眼眸。
他打开手机,删除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拉黑了所有可能与林家有关的联系方式。然后,他给一位之前通过项目结识、对他才华颇为欣赏的独立画廊负责人发了邮件,附上了他近期的新作。
“莹莹,”他走出房间,对正在厨房忙碌的彭莹莹说,“我找到新工作了。”
彭莹莹回过头,看到他清爽的发型和眼中久违的神采,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猛地亮了,冲过来用力抱了他一下:“太好了!晚上我们吃火锅庆祝!”
窗外,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