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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情敌”突然找上门? ...

  •   他稍稍调整了呼吸与步态,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略带疲惫的晚归之人,这才缓步走向记忆中的那条巷弄。

      “松烟阁”后院墙外,傅相见正待寻机潜入,旁边小门的门轴却“吱呀”一声轻响,一个穿着藏蓝色棉袍、身形微胖的中年人提着个水桶走了出来,似是准备泼水。

      两人在昏暗的巷子里打了个照面。

      那中年人先是一愣,借着门内透出的微光仔细打量了傅相见片刻,脸上骤然涌上惊喜之色,连忙放下水桶,拱手道:“傅先生?”

      见来人停住脚步,他立马敞开门迎过去。

      “真是您!方才在暗处,小人差点没认出来!”

      傅相见也停下脚步,面露恰到好处的些许讶异,随即温和还礼:“原来是萧管事,许久不见。”

      此人正是松烟阁的管事,名为萧砚。

      萧砚语气热络,带着真诚的感激:“是啊是啊,自去年承蒙先生妙手,救了小女一命,一直想登门拜谢,又恐扰了先生清静。没想到今日在此巧遇!”

      他看了看傅相见来的方向,又见他衣着寻常,不似出诊,便关切问道:“先生这是……出诊归来?看神色似乎有些疲惫,若不嫌弃,不如进悦来客栈喝杯粗茶,歇歇脚再走?”

      傅相见略作沉吟,他本就要寻萧砚打探消息,如此光明正大地进去,反而比暗中探查更为稳妥,便顺势点头:

      “如此,便叨扰萧管事了。”

      “哎呀,先生太客气了!快请进,快请进!” 萧砚连忙侧身引路,态度恭敬而亲切,引着傅相见穿过堆放着些许杂物但还算整洁的后院,进入一间布置得颇为雅致的厢房。

      屋内点着油灯,光线温暖,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卷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檀木气息。

      萧砚请傅相见在铺着软垫的梨木椅上坐下,自己则忙活着从红泥小炉上提起一直温着的铜壶,沏了一杯热茶双手奉上:

      “先生请用。这是今年新得的雨前龙井,虽比不得贡品,却也鲜爽,正好给先生解解乏。”

      傅相见接过那白瓷茶杯,触手温润,茶汤清亮,香气氤氲。

      他道了声谢,浅啜一口,一股暖流伴随着清雅的茶香滑入喉中,确实驱散了几分深夜的寒凉与疲惫。他放下茶盏,状似随意地关切道:

      “萧管事近来可好?令嫒身体应是无恙了吧?算来已有一年未见了。”

      “托先生的福!小女如今能吃能睡,活蹦乱跳,再不见当初那病恹恹的样子了!” 萧砚笑容满面,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倒是先生,看着清减了些,眼下也有些青影,可是近来事务繁忙?若有需要小人效劳之处,先生尽管开口。”

      傅相见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这并非全然作伪,连日来的奔波与周旋确实耗费心神:

      “劳萧管事挂心。近日确为一位病症奇特的病人耗费心神,需寻几味不常见的药材,故而时常在外奔波,难得安宁。”

      他话题一转,自然而然地引向目标,语气带着些许闲聊的好奇,“说来也巧,方才在来的路上,似乎听闻……平江萧家的大公子到了临浔?”

      “萧家生意遍布东南,大公子亲临,想必……是有要事?萧管事可知晓一二?” 他刻意将打听显得像是随口一问,符合他一个外来医师对本地大事的好奇。

      萧砚闻言,脸上那因谈及女儿康复而带来的明亮笑容微微收敛,露出一丝混合着无奈、担忧甚至有点头疼的复杂神色。

      他点了点头,拿起茶壶为傅相见续上水,压低了声音:“先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确实是我家那位大公子来了。不过……”

      他苦笑了一下,“他此行,与家族生意并无多大干系,纯是他自个儿的主意。”

      “不瞒先生说,老家主那边为此还发了好大的火,连着来了几封信斥责,可惜没什么用。”

      “哦?” 傅相见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讶,微微前倾身体,做出倾听的姿态,“这是为何?大公子年少有为,出来历练也是常事,何至于让老家主如此动气?”

      他深知如何引导对话,让萧砚愿意说得更多。

      萧砚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对这位小主子的无可奈何:“若是正经历练倒也罢了。偏偏……大公子他这趟是……是来找人的。”

      “找人?” 傅相见眉头微蹙,适当地流露出疑惑,“不知是哪位重要人物,竟劳动大公子亲自前来寻觅?莫非是萧家哪位流落在外的……”

      “非也非也,”萧砚连忙摆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他找的是木家那位失踪了的公子,木下眠。”

      傅相见适当地表现出更大的惊讶,甚至带着点难以置信:“木家?可是与贵府在生意上……素有渊源的那个木家?” 他依旧刻意模糊了“竞争”的关系,用一个更中性的词。

      “唉,先生是明白人,何必说得如此委婉。”萧砚摇了摇头,脸上无奈更甚。

      “萧家和木家,在东南地界上,争了几辈子的生意,绸缎、药材、漕运……哪一样不是针尖对麦芒?说句世仇或许有些过,但绝对算得上是对头。平日里两边的人见了面,能维持个表面客气就算不错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向这位恩人解释自家公子这匪夷所思的行为:“

      可我们这位大公子,偏偏不管这些陈年旧账、家族恩怨。他啊……大概是五六年前,两家因为一桩涉及漕运码头的大生意,有过一次短暂的合作。”

      “那时两家关系稍有缓和,还办过一场宴会。就在那场宴会上,当时年纪尚轻的大公子,与那位同样年少的木下眠公子,不知怎的,就……就看对了眼。”

      “看对了眼!??”傅相见的语气不安起来。
      “不不,不要误会,不是那种意思,”萧砚失笑,随即又正色道:
      “是……是因为机关数术。听闻那木下眠公子,虽年纪小,但在机关巧器一道上已有惊人才名。而我家大公子,性子虽跳脱不羁,却偏偏对此道痴迷得紧,平日里就喜欢钻研那些榫卯、齿轮、阵法图什么的。”

      “那日宴会后,两人不知怎的避开了众人,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就着一张偶然得来的、据说是前朝遗留的残破机关图纸,争论、推演了整整一夜。”

      萧砚的眼神飘向窗外的夜色,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当年那两个在月光下、灯火旁废寝忘食的少年身影。

      “具体他们说了什么,推演了什么,除了他们自己,无人得知。只伺候的下人说,起初还能听到些争辩声,后来便只剩下低声的讨论和偶尔兴奋的抚掌。”
      “一过去,发现送去的酒水点心几乎没动,凉亭的石桌、地上,都被他们用石笔画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和星辰点位似的图案。”

      “直到天光放亮,两人才从亭中出来,皆是面色疲惫,衣衫微皱,但大公子那双眼睛……听下人说,像是把满天星斗都装了进去……”

      “自那以后,大公子便像是变了个人,时常念叨木下眠的名字,说他是什么‘唯一能看懂那局残棋下一步的人’,是‘知己’。后来……”

      “唉,后来木家那事不就木下眠那腿……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虽然大部分家仆都留着,但是老一辈几乎都走了。一来是木家没了庇护,二来他们也老了,顺水推舟便辞家了。”

      “别看大公子和他不对付,心里也怜惜他。大公子得知木家财力虽在,却失庇护后,沉默了许久。”

      “然后便开始动用自己私下培养的人手,多方打探木公子的消息,为此没少跟主张趁势吞并木家产业的老家主争执。他认为那是落井下石,有违他与木下眠当日‘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之谊。”

      “近日去木府看望时,知晓木下眠公子逃出来了。这不,想把他给……抓回来,嗯。”

      傅相见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一段因“棋局”而起的少年知交,跨越了家族恩怨的壁垒,最终却因一方家族的骤然倾覆而中断,留下的那个,便执拗地要将那盘未尽的棋局寻回来,继续下去。

      这故事本身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不染尘埃的执念,在这充斥着利益算计与阴谋诡计的现实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如此感人的故事,我应该为此动容吗?”傅相见笑着自问自己。

      “他此次来临浔,是如何确定木下眠在此的?”

      萧砚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这个……小人也不甚清楚。大公子他有自己的门路,并非动用家族力量。

      “只听他身边亲近的随从提过一嘴,似乎是辗转多方,耗费了极大心力,才隐约查到木下眠公子可能就隐匿在临浔城北一带。他此次前来,明面上是游历,欣赏临浔风物,实则是……铁了心要找到人。”

      他脸上忧色更重,“先生您说,他这般大张旗鼓,包下客栈,四处打听宅院。哎呦,这是闹的呀人尽皆知,这,这哪里是寻人,简直是……唉!”

      傅相见微微颔首,表示理解萧砚的担忧:“这般寻找,确是不易,也过于惹人注目。”

      “城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此兴师动众,若木公子真在此地,只怕……反而会受惊扰,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点出了萧砚最担心的问题。

      “谁说不是呢!” 萧砚一拍大腿,像是找到了能理解他苦衷的知音,情绪有些激动,“老家主在信里骂的就是这个!”

      随即又立马看了看四周,小声了起来:

      “可大公子那性子,您是不知道啊……他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天王老子来了也劝不动。他说他这般做法,就是为了让木公子知道他在找,或者让可能知道木公子下落的人,主动来找他。”

      他顿了顿,看着傅相见,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恳求,“傅先生,您医术高明,仁心仁术,常在城北行走,为人看诊,接触的人也多……”
      “若,若是万一,您听闻过木公子的消息,或者见过类似腿脚不便、气质沉静的年轻人,还望,还望能告知小人一声,或者,哪怕只是给个提示也好。”

      他站起身来,对着傅相见深深一揖:“大公子他虽做事不计后果,但对木公子确是真心实意,绝无恶意。他只是想确认故人安好,完成当年那未尽的推演,或许,看看能否帮上些忙。小人深知此事为难,但实在不忍见大公子如此魔怔下去,亦恐他这般行事,最终害人害己啊!”

      傅相见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萧砚那充满担忧和恳切的脸上。他缓缓起身,扶住萧砚的手臂:

      “萧管事不必如此多礼。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当年之事不必时时挂怀。至于木公子……”

      他语气平和,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若有机缘,傅某自当留意。只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萧管事还需多劝劝大公子,寻人之事,或可更为委婉些。过于张扬,恐非良策。”

      他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但态度温和,言语中透出的关切与理智,让焦灼的萧砚如同喝下了一碗温热的安神汤,心中稍定。

      “先生说的是,先生说的是!”萧砚连声道,“小人也定会再寻机会劝谏大公子。只是……”

      他又是一声苦笑,“成效如何,就难说了。”

      又闲谈了几句,傅相见似是不经意地问了问萧南风平日除了机关之术,还有何喜好,身边随从是否得力等琐碎问题,萧砚皆一一作答,言语间对自己这位小主子的才华是认可的,但对其行事作风则充满了无奈。

      见时辰不早,傅相见便起身告辞。萧砚连忙起身相送,口中仍是连连道谢,并执意要送傅相见到巷口。

      两人刚走出厢房,来到略显昏暗的后院,还未走到通往前堂的小门,就听见前堂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年轻而清越、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嗓音:

      “萧砚!萧砚人呢?本公子让你找的那套《璇玑秘要》,这都过去几天了,你到底找到没有?”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风风火火地掀开通往后院的布帘,迈了进来。

      来人一身宝蓝色杭绸直裰,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衣料上用同色丝线绣着繁复的“暗八仙”纹样,若非走动间折射微光,几乎难以察觉,却更显底蕴奢华。

      腰束玉带,悬着螭龙纹玉佩,面容俊朗,眉眼间自带一股骄矜之气。

      正是,萧南风。

      他乍一见院中站着的萧砚和傅相见,脚步顿了一下。尤其当他的目光落在傅相见那一袭素白长衫上时,明显停顿了一瞬。在这堆满杂物的后院,傅相见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衣与萧南风自身的宝蓝华服形成了鲜明而奇特的对比。

      萧南风挑剔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探究。

      萧砚见到萧南风,脸色一紧,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大公子,您怎么到后边来了?您要的那套《璇玑秘要》,乃是前朝孤本,小人正在多方打探,还需些时日……”

      萧南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目光却依旧胶着在傅相见身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这位是?”

      他语气中的傲慢并未因傅相见的特殊气质而减弱分毫。

      萧砚赶紧侧身介绍,语气带着十二分的恭敬:“回大公子,这位是傅相见傅先生,是位医术高明的医师。”

      “去年小女病重,多亏了傅先生妙手回春,才得以痊愈。今日恰巧在巷口遇见先生,便请进来喝杯茶,略表谢意。”

      他又转向傅相见,陪着小心道:“傅先生,这位便是我们家大公子。”

      傅相见神色平静,依着礼数,对着萧南风微微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如古井无波:“在下傅相见,见过萧公子。”

      “医师?”萧南风眉梢一挑,似乎觉得这个身份与眼前人的气质既契合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他说话间,脚步不经意地靠近了几分,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从头到脚扫过傅相见。

      就在傅相见拱手之际,萧南风的目光骤然定格在他抬起的那只手的袖口内侧。

      那里,靠近腕部的地方,隐约可见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痕迹,并非血迹,倒像是某种特殊朱砂或矿物颜料蹭到的印记,形状古怪,带着点未完成的符文意味。

      萧南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几分了然和挑衅的弧度:“傅先生……方才说是恰巧在巷口遇见?”

      他故意拖长了“恰巧”二字。

      傅相见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正是。”

      “傅先生……”萧南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惊讶和探究的意味,

      “您身上这香气倒是特别。冷冽中带着一丝苦意,似是墨竹之香?”

      傅相见心中微凛。这香气,是他七日前在停云斋内长时间接触木下眠染上的。

      木下眠因腿脚不便,常年在室内,其居所和衣物为了提神醒脑、驱散药味,惯用一种以陈年墨竹为主料调制的特殊熏香。这香气清冷独特,极易沾染。

      他竟未察觉自己身上带上了这若有若无的气息。

      萧南风不等傅相见回答,又向前逼近半步,语气变得更加笃定,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这墨竹香绝非市面寻常之物啊,其苦意悠长,尾调带着极淡的松烟气,这是……这是木家独有的‘寒潭墨竹’香方。”

      “我曾在他……在木下眠身上闻到过无数次,绝不会错……”

      他的目光如同利箭,仿佛要穿透傅相见的衣衫,直抵真相:
      “傅先生,您近日是否接触过使用这种熏香的人,一个……腿脚可能不便,气质沉静的年轻人?”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眼中闪烁着找到关键线索的光芒。

      空气瞬间凝滞。萧砚在一旁听得“木下眠”三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

      傅相见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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