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逐暖露光华》烟雨客

8、第 8 章

　　站在那依旧宏伟的府门前，迎春只觉得浑身冰冷，府里最在乎的是颜面与荣光，女儿的终身幸福又算的了什么？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为探春，也为这无可奈何的自己。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与泪水混在一处，更添凄凉。绣橘见她如此，心疼的直唤“姑娘姑娘”忙用衣袖为她遮住雨水。
　　“贾姑娘？”一个清越的男声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
　　迎春茫然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人撑伞立于身前，身形挺拔，眉眼俊朗，正是谢七郎。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长袍，更显清贵不凡。
　　见她满脸泪痕，谢定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将伞倾向她，遮住风雨，声音放缓了许多：“何事如此伤心？”他招来不远处侍立的一个随从模样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随从领命，匆匆离去，随后一辆马车行驶在他们身旁，谢定道：“雨势渐大，莫要着凉，我送你们回去。”言罢，扶迎春上车。
　　或许是压抑太久，或许是眼前这人曾数次救她于危难之中，迎着他温和的目光下，迎春竟生出几分倾诉的欲望，哽咽着，将探春被南安王府选中，替南安郡主和亲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谢定静静听着，神色渐沉。待她说完，他沉默片刻，方道：“姑娘不必过于忧心，此事或有转圜之机。”
　　迎春只当他是出言安慰，苦笑着摇了摇头：“谢公子不必宽慰我了，我府上行事作派我知晓，他们待我如此，待三妹妹亦如此。”
　　谢定却道：“我说不会，便是不会。”
　　待马车驶入杏花胡同，正遇巡防护卫，有领队欲向谢定躬身行礼，谢定悄然挥身免去，不露痕迹。
　　刘金花见迎春绣橘被陌生男子送回来，心下诧异，又见她们主仆二人衣衫已湿，忙去厨房煮姜水。
　　安顿好迎春主仆，谢定离了小院，径直入了宫，求见当今圣上。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自己最器重的第七子，有些意外：“皇儿此时入宫，所为何事？”
　　谢定行礼后，沉声道：“父皇，儿臣听闻南安郡王兵败被俘，朝廷欲选女和亲？”
　　皇帝叹了口气：“确有此事。你南安王叔为国征战，不幸被俘，朝廷亦不能坐视。选宗室女和亲，亦是无奈之举，南安王府的郡主明珠为救父亲主动去和亲，实在是孝心可嘉。”
　　“父皇，此番兵败蹊跷，我大熙兵强物丰，何至于竟要和亲求安，必是南安王府在战事中可能存在失职乃至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又道，“如今，儿臣得知，他们更欲逼迫工部郎中贾政之女替嫁，以保全自家郡主。此等行径，实非忠君爱国之道，更恐寒了天下将士之心！若真让贾家姑娘替嫁，世人岂不议论朝廷无能，需靠一弱女子牺牲来平息战事？”
　　皇帝越听，脸色越是阴沉。他原本就对南安郡王此次兵败有所疑虑，如今听得儿子禀报，更是怒从心头起。尤其是南安王府竟敢私下操作，欲让大臣之女顶缸，更是触犯了他的逆鳞。
　　“好个南安王府！仗着是宗室，竟敢如此欺上瞒下，罔顾国法！”皇帝勃然大怒，当即下旨，“来人！即刻宣南安郡主进宫！即日起，无朕旨意，不得出宫门半步！”
　　南安郡主被软禁宫中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探春替嫁和亲之议，自然也就此搁浅。
　　一日后，当迎春从刘金花那里得知探春无事，南安郡主被禁足的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想起那日雨中，谢七郎那笃定的眼神和话语。
　　“我说不会，便是不会。”
　　原来，他并非虚言安慰。
　　谢七郎，他究竟是谁？每次遇他，总能逢凶化吉，他为何能有如此能耐？迎春心中涌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希望。
　　明珠郡主被禁足宫中的消息传到南安王府，南安老太妃顿时慌了神。她这辈子倚仗的就是丈夫和儿子的军功，以及郡王府的尊荣，如今儿子兵败被俘，孙女又被扣在宫中，眼看大厦将倾，如何能不心急如焚？
　　她辗转反侧了两夜，第三日终于忍不住递了牌子，以宗室长辈的身份，强撑着病体，老泪纵横地进宫求见皇后。
　　皇后于情于理不得不见。凤仪宫内，老太妃一见皇后，便颤巍巍地要跪下，被皇后急忙扶住。她泣不成声：“皇后娘娘！老身想求您开恩，让老身见见明珠那苦命的孩子一面吧！她自幼娇养，不知在宫里是否住的惯，老身实在放心不下啊！”
　　皇后有心回她哀家何曾亏待了她，又见她白发苍苍，哭得可怜，心生恻隐，咽下言语，准了她去探望明珠。
　　禁足之处虽非冷宫，却也清冷寂寥。明珠郡主一见祖母，如同见了救星，扑进老太妃怀里放声痛哭：“祖母！祖母救我！我不要去那蛮荒之地！我不要去和亲！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老太妃搂着孙女，心如刀割，浑浊的老泪也落了下来。她屏退左右宫人，压低声音，带着悔恨与不甘道：“我的明珠！祖母原想着，让你主动请缨和亲，显得深明大义，或能平息一些皇上对你父王兵败的怒火。待事成定局，祖母再暗中运作，寻个容貌相当的女子替你嫁过去……谁知……谁知这计策竟被人识破，反倒惹得龙颜大怒！”
　　明珠闻言，更是绝望，哭得几乎晕厥。
　　安抚了孙女片刻，老太妃心一横，决定去求最后一线希望。她整理好仪容，又去求见皇上。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皇帝看着跪在下方，不住叩头的老太妃，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皇上！皇上开恩啊！”老太妃声泪俱下，“臣妇那儿子，虽一时不慎兵败，可他多年镇守边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皇上念在他往日兢兢业业、为国戍边的份上，也看在臣妇这行将就木的老婆子面上，饶了明珠吧！她还那么小，怎能去那虎狼之地和亲啊！求皇上免了她这和亲之责吧！”
　　皇帝听着她的话，脸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他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顿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老太妃一个哆嗦。
　　“住口！”皇帝厉声喝道，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兢兢业业？为国戍边？南安王他轻敌冒进，贪功恋战，致使我大军损兵折将，疆土沦丧，他还有何脸面提‘功劳苦劳’？朕尚未追究他丧师辱国之罪，尔等竟还敢来讨价还价！”
　　他站起身，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瑟瑟发抖的老太妃：“还有你！纵容王府行那李代桃僵、欺君罔上之举！当真以为朕是昏聩之君，可任由你南安王府愚弄吗？若非念在宗室情分，朕早已将尔等下狱问罪！”
　　老太妃被骂得面无人色，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帝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刺骨的嘲讽：“不和亲？也罢！既然你南安王府看不上这和亲之举，觉得委屈了你的宝贝孙女，那便让你儿子，朕的好臣子南安王爷永远留在番邦做客吧！朝廷正好省下他那一份亲王俸禄，也省得再为他这败军之将操心！”
　　此言一出，无异于晴天霹雳！这分明是要放弃赎回南安王爷，任其自生自灭！老太妃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厥，所有的指望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她瘫软在地，连哭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绝望。
　　皇帝拂袖转身，不再看她一眼，只留下冰冷的一句：“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