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惊梦》南坡22

19、第 19 章

　　第十九回 落空
　　白芍出来西苑，却见白芷一边走一边哭，也不好问她，茯苓见了道：“姑娘莫睬她，平日里总是和她娘欺负姑娘，今日也有了报应了。”白芍道：“到底还是一家人，她怎么了？”茯苓悄悄道：“听说是为了状元郎，叫杜仲的，旧年就交好，可是人家状元郎做了相府的金龟婿了。这不才哭呢。”
　　白芍自语道：“只是听人说起过，杜仲倒也不像是什么正直之人。”茯苓悄语道:“听说呀，他这个状元郎还是内定的，相府的二小姐叫辛夷，说是杜仲对对联的时候对了一个什么赏花赏月赏辛夷，真是恶心，后来就成了状元，相府的女婿。咱们家二小姐啊，想起来就哭。”白芍道：“好了，别说了。”
　　却说紫珠也听说了这事，将白芷叫道屋里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个没用的东西，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他会回来吗？”
　　“杜仲是考了状元不错，可是他和丞相府的二小姐辛夷成了亲。”白芷怒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在开玩笑。”白芷的脑中现在满是这两句话，是真的，还是丫头骗她的，她真的不愿相信。至于紫珠的话，她也没怎么听。
　　紫珠见她没反应，只是哭个不停，怒道：“你死了吗？倒是说句话呀！”白芷哭道：“这不是真的，娘，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骗我的。去年我书信一封给他，他还说考了功名就回来的。”紫珠怒道：“不是真的那你哭什么，到现在都这么天真，你怎么这么笨哪！”
　　白芷哭道：“我该怎么办哪？”紫珠怒道：“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你伯母那边准备给附儿和芥儿说亲，看来只有赶紧找个人把你给嫁出去。”白芷哭道：“不要啊娘，他说他会回来娶我的，你也知道的，我非他不嫁。”紫珠怒道：“我早说你蠢！堂堂白家小姐要给人家去做妾室吗？白家丢不起这个人哪！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啊！”

　　淡淡的阳光穿过林梢，白芍瞥见白薇过来了。白薇笑道：“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喝好茶呢，这样小气，不舍得送些给我。”
　　白芍笑道：“是好茶呢，正准备给你送去些，可巧你就来了，过来尝尝罢！”白薇拿起茶碗，兴高采烈喝了一口，眼睛一闭，两条眉毛拧在一处，掩口道：“姐姐好会哄人，这是黄连！你故意做样子哄我呢！”白芍笑道：“哄你作什么，我吃着味道还好啊”，说罢一气饮尽了，看表情倒也不觉得苦。
　　白薇苦了一张脸道：“就知道姐姐不是小气人，竟是这样难喝的茶，难怪不送人--”，“姐姐平白喝这个作甚么？”白芍道：“我近日生了口疮，虽是才好了，舌苔仍旧有些黄，想是心胃火盛，又不愿吃药，便将些黄连、栀子、菊花、竹叶、荷叶来泡茶吃。”白薇道：“那姐姐可用了锡类散了，挑一些在疮面上，好歹好的快些。”白芍笑道：“往常倒也用过，只是嫌麻烦，想着是个心火，用那些个也治标不治本的，难保这里好了那里又坏了，倒不如去了根，也少些繁琐，所以这几年总也不大用那个。”
　　白薇略一思忖，点头道：“那倒也是”，“不过姐姐也真是厉害，怎吃得这般苦茶？”白芍笑道：“约略是心里苦，所以吃这个也不觉得苦。”白薇瞪大了眼睛：“哦？”白芍笑道：“我说玩话的，自然是良药苦口的因缘。”
　　白薇瞥见桌子上没盖全的字倒是新写的，就见到“丹颂”两字，掀开一看，是“牡丹颂”，
　　牡丹颂
　　武后严冬百花放，唯有牡丹不畏强。
　　孰言牡丹为富贵，节高自为花中王。
　　白薇道：“好啊，果然前人所言，立意清新，措辞自然就不俗了”，“姐姐怎么也喜欢牡丹？”
　　白芍笑道：“我不过是抱不平，替牡丹说句公道话罢了”，“虽不讨厌，其实也不大喜欢，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虽是开的那样鲜艳，未免也太耀眼了，且是有花无果，不过是徒有几分动人的颜色罢了。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占尽京中好物华又如何，终是免不了花谢的一日。不若梅花虽也无果，难得开的几分傲气，有人欣赏也好，无人欣赏也罢，不过是自开自赏，自有一番清冷的香气伴着自己的孤逸。”
　　白薇笑道：“姐姐高见，世人有不爱牡丹的，皆云不爱其富贵，不过是些沽名钓誉的假清高之辈，想来花若有灵性，也晓得富贵是何物，金银于它又是何用？看来世人混沌，人云亦云，于此也可见一斑了。”白薇抿了一口茶道：“其实我对牡丹也是喜欢不起来，太过明亮，竟像是一个梦，倒有些不像是真的。我更喜欢荷花，静静地立在水里，不争不抢，多了几分清闲的气韵，又带着露珠的清香，难得的是有果的，莲子又白又脆香，又能养心宁神，倒也难得。”
　　白芍笑道：“你倒也是刁钻，人家周敦颐喜欢的是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倒好，喜欢安闲，别是你自己喜欢安逸吧，若说莲子，自然是你好吃的功果了。”
　　白薇嘻嘻笑道：“是好吃，比不得姐姐不食人间烟火。”白芍道：“又来胡说，又成不得鬼，自然是要吃东西的。”
　　白薇道：“他是个读书人，出淤泥而不染，多少有点为自己歌功颂德罢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心究竟在不在仕途，也不是我们说了算。试想诸般花草哪个不是破土而出的，难不成都沾了泥土在身上了，可见他说的不真切。”
　　白芍抬起头，看着雨过天青色窗纱外明晃晃的阳光投在树上，留下房里一地斑驳琉璃的碎影，若有若无叹了口气道：“其实--”
　　一句话未了，只听窗外有人笑道：“姐妹们在这里说梯己话呢，我可是听见有人说爱莲说的坏话呢，什么歌功颂德呀，四妹妹好手笔，上来就排揎人这么大一个不是。”
　　白薇笑道：“我也不过是一家之言，上的了什么体面，姐姐不该拿我取笑的。我也是才刚过来，瞧见三姐姐写的牡丹颂，正说花儿呢，姐姐就过来了。”
　　白芥子笑道：“三妹妹又有新作了，快拿来我瞧瞧。”白芍笑道：“也不是什么诗文，随便说两句闲话罢了”，说着拿来递与她。
　　白芥子拿来看了一遍，笑道：“这诗写的倒也新鲜，我说写诗作文必不能落了俗套的，这立意清新，措辞便不俗了的。”
　　白薇道：“方才说花呢，三姐姐最喜梅花，我又偏爱荷花，姐姐最喜什么？”白芥子指着栖霞苑的方向道：“瞧瞧我那栖霞苑，我自然是喜欢杏花了，开时不艳不灼，不俗不媚，满树云彩一般，也不似桃花那般艳丽妖娆，结的杏子又酸酸的可口，不比那些甜腻腻的吃了碍胃，杏仁又能润肺止咳，通身的宝贝。”
　　白薇合上手里的道经：“可是杏子吃多了上火，也不该贪食，杏仁更是有小毒，炮制是去皮尖的。”
　　白芥子道：“这个自然，说来辛甘淡为阳，酸苦咸为阴，可巧我只喜欢些酸的，苦的，略咸的，五味偏嗜原是有些病状，我竟是阳热的体质。”
　　白薇抿着嘴笑道：“我看大姐姐是该用些丹栀逍遥丸才好。”白芥子笑道：“死丫头，讨打，竟敢说我脾气大”，说着便伸出手过来，白薇忙正色道：“姐姐叫我什么？”
　　白芥子眼珠也不转一下道：“四丫头啊，你听做什么了？”白薇故意嘟了嘴道：“我方才明明听得是死丫头。”
　　白芥子哪里肯承认，“是你听的不真切，不要混赖人。不信你问你三姐姐。”
　　白芍故意笑道：“问什么，我不知道的，我方才走神了，并不曾听见你们说什么。”
　　白芥子道:“哦？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白芍笑道：“说起花草，我倒是记得二哥哥往常喜欢玫瑰的，说是带了刺的，更好玩，如今大了，倒又偏爱兰花了。”话一出口便觉失言，要是抖出青黛来，岂不大大的不是，便道：“只是也不知大哥喜欢什么？”
　　白芥子笑道:“正是他是个无趣的人，是在花草上不用心的，你瞧瞧他那院子里尽是些松柏，虽也终年青翠，终究没什么趣味。”
　　白芍笑道：“看看都是我待客无方，干说了这么久”，一面吩咐茯苓上茶，道“咱们说的是花，只好品些清茶，也不算冲撞了它，若是说武功时，是该拿好酒来招待的。”
　　白芥子笑道：“偏生是她讲究，尊花重草的，指不定前世是哪里的花神呢。”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姐妹正玩话呢，听见外 面闹嚷嚷的倒是有人来了。
　　原来是白菊的陪嫁丫鬟桑葚过来了，着几个小丫头带了些时鲜果品和各色花茶，说是白菊不得抽空过来，特意叫带些吃食给老太太和各位公子小姐的。
　　众人扯一回闲话，因说起紫珠来，白薇抿了口茶，挑了挑眉毛笑道：“我若果然十分招她待见，也不得这么悠闲了”。桑葚笑道：“四姑娘说笑了，亲生骨肉，怎么还有不待见的理儿。”
　　白薇笑道：“二姐姐倒是她的心头肉，天天被逼着学女红，做针凿。她不管我，我也乐得自在。”
　　众人又说笑一回，因说起石脂的侧室芜荑近日烦忧，旁人也不知是何事，日日唉声叹气，请了大夫来，总也不见效。
　　白薇笑道：“我合你说个方子，保管使得，也不费时费力。现有甘麦大枣汤主此疾。你将那甘草三两，大麦半斤，大枣肥者十枚，煎汤每日地喝了，半月也好了。便是不好，这里头不过是些常日吃的东西，健脾养心，只是有的好处。”
　　白芥子因问：“这是哪里的方子？”白薇笑道“仲景云：妇人脏躁，悲忧欲哭，甘麦大枣汤主之。”
　　桑葚笑道：“好好，既有此方，姑娘与我写了罢，我也好带回去给她瞧瞧。”白薇便拿了纸笔，写了给她。一面吩咐芫花叫将那水云间今年新摘的莲子用盒子装了带过来。不一时芫花过来，手里捧了了个什锦盒子，白薇笑道：“这里是我那里新摘的莲子，你带过去给姑姑尝尝鲜。”桑葚笑着答应了，一时间白芥子叫人带了栖霞苑的李子，白芍也着人装了白梅坞的青梨，和白蔹昨日着人各处散的小杨桃，姊妹们还装了各色干果子，左一个盒子右一个筐子，倒也堆了十来样，白芥子叫白鲜带着几个小厮送到她家车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