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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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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邀约
话说白芍在家些许时日,又是早春时节。桃杏满林争艳丽,藤萝绕径放精神,沙堤日暖鸳鸯睡,山涧花香彩蝶飞。
紫珠经上次事后,对她略略放松了些,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过得艰难,只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徐长卿,想起他的正直和固执,“一个男的怎么会如此固执见别人受伤,执意要包扎”,白芍常常这样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金榜题名”,如是一些想法总是在她脑子里晃荡。她不觉想起了一首词: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写完便后悔了,真是可笑,不过一面之缘,怎么算得上相思呢?女孩子家怎么能想这些问题呢?可是又隐约听说白芷和杜仲有情有义的事,杜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角色,白芷怎么会呢,一定是丫头们嘴碎乱说的。还是撕毁了吧,刚要撕又停下来了,“谁说相思就一定是想人的?相思别的事不行么,何必为了一个人撕了它呢?”白芍嘟哝着,只是把纸折叠了,又怕人看见,便揣在怀里。可是又确确实实不想在家里了,只是想去一个地方。
你猜她想去哪里?没错,就是那个小茅屋。她出门撞上茯苓,茯苓见她拿着剑,便问:“姑娘去哪啊?”白芍道:“出去随便走走,你不用跟着。”茯苓道:“那好,姑娘早点回来。”白芍答应了一声,便溜出家来,出了城郊,直奔目的地。到了那里,见房门深锁,倒不像是有人来的样子,倒像是很久没人来过了。那她到底是想见这座小茅屋呢,还是想见这小茅屋里的人呢?真是可笑,考试早已结束,人也在该去的地方,此刻这里怎么还会有人呢?便沿着小茅屋转了起来。
上次来时已经日暮,不曾发现这屋子的厨房边上有条小径,两旁开满了小野花,往里走是片竹林,倒也幽静,再往里走,进了竹林,呀,里面还有条路,不知通向哪里。路旁不远是一丛已经干涸了的小溪的印子,想来这要是有了夏雨,就着雾霭会有点像珞珈山的紫竹林吧,云雾飘渺,想想都心旷神怡,六根清净,将世俗统统抛之脑后,静享水月清华。
出了小竹林,眼前的景象更是怡人,这是一株老桃树,盘曲的枝干,倒有些梅树的品格,这时节桃花正开,满树粉色云霞,树上蜂蝶儿忙,落英缤纷就里,一人把酒低吟: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公子好生自在!”徐长卿正在树下饮酒,听到有人说话,转过头来,竟是白芍,便问道:“三姑娘何来?”白芍道:“自家里闲来无事,出来解解闷,没想到碰到了徐公子。不想这里竟有如此雅静的去处,公子好会享清静啊。”徐长卿笑道:“哪里,姑娘见笑了。”又道:“不成敬意,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连个凳子都没有。”白芍笑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说着也坐到了芳草丛里。
白芍问道:“旧年公子应考,可榜上有名么?”徐长卿笑道:“名次在后,难以启齿。”白芍道:“以公子才学,怎会如此?”徐长卿道:“状元郎是杜仲,强中自有强中手。你不曾听说状元游街吗?”白芍道:“听是听说了,不过过后便忘了。公子可曾谋得一官半职?”徐长卿笑道:“不曾,才学不足,亦不愿入朝为官。”白芍笑道:“打什么要紧,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再说,试问历来状元郎,名留青史有几人?”徐长卿笑道:“好个名留青史有几人?来,为这句话干了!”说着递给白芍一小坛酒。
白芍接过酒尝了一口道:“是上好的女儿红,好酒。”徐长卿笑道:“姑娘也懂得酒,难得。”白芍道:“我母亲会酿桃花酿,她酿的酒,很香。记得很小的时候,喝过一次,后来母亲走时留了几坛,那次生辰和大姐喝了两坛,下剩的还留着,也算是个念想。”徐长卿听白菊说过郁金的事,隐约知道是早逝的,怕勾起白芍的伤心事,也没多问,便道:“这是市面上买的酒,也不是什么上好的。”
白芍道:“还不错,只是,或许亲人酿的,会觉得更香一些。”徐长卿道:“或许吧。”白芍道:“记得我小时候,我娘总是待我很好,她待人很温和,不管我做错什么,她从来不打我,也不骂我,只是和我讲道理,让我知道错了。也总是护着我,反正,母亲待我是极好的。”徐长卿道:“很小的时候,我只有一个爹,待我也是很好的,只是那时小,很多都记不得了,后来遇到了姑姑,姑姑虽然很严厉,但对我还是很好的。有时候我生病了,姑姑就成夜不合眼地照顾我,在我心中,姑姑就是我的亲娘。”
白芍道:“知道我上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也不等徐长卿做出反应,便自问自答道:“在我七岁的时候娘亲就离我而去了,后来伯母一直待我很好,记得那次我醉酒,是伯母照顾的我,她操持着一个家,真的很不容易。那次又是因为我,伯母受了委屈,我过意不去,想着如果我离开,会不会让伯母少一些是非。后来举目无亲,又无处可去,误打误撞便来到了这里。”徐长卿想着那次的衣服碎片和上次见她时她手上的旧伤,想来是受了委屈,便问道:“是为了上次那件衣服的事吗?”说出来便后悔了,这是人家的家事,人家不提怎么自己就冒冒失失问了呢?
没想到白芍也不以为意,迟疑了一会道:“也算是吧。”徐长卿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又是这样大家庭。”白芍笑笑道:“也不知为什么,这些话我很少对人说,今天不知怎么说了这么多。”徐长卿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白芍笑道:“好,就为相逢何必曾相识,干了!”
两人又叙些闲话,徐长卿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抛下我。”白芍道:“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要不然生身骨肉,谁舍得抛弃。”
渐渐日暮,酒意阑珊,两人竟东倒西歪睡着了,落花酒醉漫天落,梦里花落知多少。
翌日白芍先醒来,见天都亮了,自己躺在草丛里,不远处是徐长卿正睡得香,连忙起来回去了。
白芍回到家里,见茯苓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茯苓见了白芍,两眼放光,一个箭步过来道:“姑娘去哪了,都快急死我了,到处找不着,又等不着姑娘回来,我又不敢声张,只得熄灯睡了,早上还不见姑娘回来”。白芍道:“我去城郊游玩,带了一壶酒,喝完睡了,早上才醒过来,没啥事,你不用担心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吧?”茯苓道:“姑娘你没事吧,我昨天晚上急的没睡着。”白芍道:“没事,好好的。我没事,你放心吧,你现在去睡会吧。”茯苓道:“这会子过了点了,我也不觉得困了,等困了再说吧。”
早春花一落,很快便入了夏了。白芥子见一丫头过来,便问道:“四姑娘呢?”那丫头道:“四姑娘在歇中觉呢。”热辣辣的阳光照在柳树上,留下稀疏疏的碎影,蝉也不知藏在树上的哪里,此起彼伏有气无力地鸣叫着,更让人觉得空气热辣辣地沉闷。只是湖边氤氲着一层水气,层层叠叠的荷叶下,看起来倒像是个清凉的所在。
白芥子和白蔹顺着水云间的荷花塘岸上走着,看到一个小舟没在荷叶从里,舟尾倒露出一双杏花粉色木槿花绣鞋,不是白薇是谁?两条腿驾在小舟上,正睡的香哩!白芥子道:“这么热的天,咱们顶个太阳大老远来找她,她倒会享自在!”白蔹一笑,道:“大姐,看我的”,便大喊道:“薇儿,小心蛇!”
白薇睡梦里听到有人喊,吃了一惊,急忙翻身坐起,却忘了自己是在小舟上,一个翻身正是翻到水里去了,扑棱棱起来踩着两脚污泥,跳到岸上发狠地追着白蔹硬要往身上踹,无奈白蔹跑的快,白薇便跳起来借着树干用力一蹬跃到了白蔹面前,白蔹只顾着跑,却不曾防备,被白薇狠狠踹了几脚,倒也踹了白蔹一身泥,口里还不停地骂着:“你这个不安好心的家伙,我跟你没完!”“我跟你没完!”又要踹,白蔹正色道:“别没良心啊,有好事跟你说呢!”白薇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有什么好事你能想起我!”白蔹道:“哎呀!真的,晚上带你去看花灯!”白薇一下子笑开了花,叫道:“真的!二哥你太好了!哦,今天是中元节啊。”白芥子道:“借花献佛,还是我说要带四妹妹的!”白薇笑道:“就知道他不安好心,嘿嘿,不过还是谢谢大姐,谢谢二哥啦--”。白芥子道:“你去换衣服吧,我去找你三姐姐。”白薇答应了一声,匆匆去换衣服去了。
晚上河灯的灯市,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各色花灯层出不穷,几人来回逛了一回,到一个小摊上,各人买了一个花灯,白芥子写了“和合安康”,白蔹写了“地久天长”,白薇写了“岁月静好”,白芍想了想,也不知道该祝愿些什么,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连愿望都没有,打了一个激灵,还是什么都没写,方才的白纸依旧折好来放进河灯,看着河灯顺水渐渐飘远,水面上到处都是各色的河灯,映的河面灯火通明,倒也看得见波光粼粼,比白日里更好看了。这上面漂浮的是人们的愿望,或者说是漂亮的河灯,对白芍来说,仅仅是这暮夜的景色的十分迷人罢了,漂浮的毕竟都是别人的愿望,自己竟然对生活没有一丝的希冀,罢了,有没有希冀又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日复一日单调的日子,便是花儿有开又谢,乐此不疲,难不成日子还能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