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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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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谢客
浮萍见她怅然若失,便道:“也不见你天天巴望着他来,真来了又吵又闹的,好容易好了没坐一会儿又要赶人家走,真赶走了你别难过啊!”青黛拭了泪道:“呸!他虽然油嘴滑舌的,却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出去还要做正事儿呢!哪儿能天天耗在我这儿!”
浮萍笑道:“油嘴滑舌的倒好呢!要不然你一哭起来谁还能哄得了?再说,他也不过是回来了得空跑过了看看你,哪里就天天耗在你这儿?慌慌张张跑过来又是梳头又是画眉的,好容易闲下来屁股都坐不热就被赶走了,连盏茶都不曾吃得!”青黛道:“他自己不吃也怨得我?他要真想吃自己不会去倒?你要心疼他你怎么不倒给他吃!”
浮萍道:“听听你这话,醋都吃到我这儿来了!他对你好你真个不知道不成?每次一回来就先往你这儿跑,好吃的好玩儿的都送了来。也不见他一个爷成日里被人伺候惯了的,伺候起你来比一个丫鬟还细致,挑件衣服都东翻西翻搞的满屋子鸡飞狗跳的,满箱子衣服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跑出来了!真不知道他这是帮忙呢还是添乱呢!”青黛道:“我就知道你还为刚才的事儿生他的气呢!早晚绕来绕去饶那么一大篇话还要绕到着事儿上来,横竖是他的不对给你添乱了,我替你整行了吧!”说着起身就要过去收拾。
浮萍见她真要过来了便道:“姑娘还是歇着吧,哪里敢劳烦姑娘!累坏了又是我的不是!”青黛拿起一件衣服一边叠一边道:“你是小姐!赶紧过去歇着吧!我怎么敢支使你让你做事呢!”说着又咳嗽了起来,浮萍赶紧扶她坐在床上赔笑道:“横竖不过逗你的话,你还真生气了!整些衣服哪里就累死了!再说你们两个打打闹闹的烂摊子哪次不是我收拾的,你身子弱又整日咳嗽,累坏了别说他心疼,就是我看了也不忍心哪!我要生气你们成日又砸杯子又砸盘子的我早生气了,也不至于翻乱了几件衣服就生起气来!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叫丫头送饭菜上来,你也别动那些衣服了,过一会子我就回来收拾。”说着便出去了。
却说浮萍见她看到白蔹走了又哭了起来,怕她一下子伤心起来自己又哄不好,想起白蔹为了她的病成日研读医术,道是五行相生相克,悲胜怒,恐胜喜,怒胜思,喜胜忧,思胜恐,别的都不打紧,单这“怒胜思”一项最要紧,因她平日里总爱胡思乱想,一想就伤心难过谁也难哄得了,他又成日不在这里,怕自己不在她伤心难过,便偷偷地千叮咛万嘱咐对浮萍说,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三个字,所以她一旦伤心起来,千万要想办法让她生气。浮萍常用此法,屡试不爽。方才见她哭了起来,便拿话逗趣,果然不伤心了,却又咳嗽了起来,又怕她生气过了头就赶紧赔话。一边传了饭便又去收拾东西。
小丫头摆好饭菜在桌上,青黛对浮萍道:“你先过来吃饭吧,衣服不急着整,反正我又不急着穿,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浮萍道:“都有人给你穿好了你自然不急着穿!”青黛道:“哎呦,你架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吃个饭还得让我去请你不成!你到底是吃也不吃!”浮萍笑道:“来了来了,不过多句话又让你生气了,我怎么敢让姑娘请我呢!我早也饿了巴不得赶紧吃饭呢!”说着过来坐下。
青黛道:“不是我说你,平日里和我犟嘴没大没小一处厮闹倒也罢了!外人来了总该做出些主仆的样子来。就说刚才吧,人家好歹也是个爷,不过交代你一句话你就红眉毛绿眼睛的派一大堆他的不是来!他翻乱了衣服怎么了?让你整又怎么了?你不该整不成?”
浮萍笑道:“我就知道我抢白了他几句,你当着他的面护着我,待他走了必然要来派我的不是!姑娘自打进了醉红楼,我就被派过来伺候姑娘,这几年你几时见我对外人没大没小没规矩了?说的我好像是个不知礼数的人,好歹我也在这里这么多年,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又有什么礼数不知道,外人来了我给你丢过脸吗?他是个爷!翻乱了衣服让我整没什么!也不知道他算哪门子的外人,横竖给我添乱我说他几句怎么了?”
青黛道:“他说的一点儿没错呢!伶牙俐齿的,我不过说几句你就能说出一堆的话来!听你这口气越来越像个小姐了!哪天指不定还要我来伺候你呢!他算哪门子的外人?他倒成了你的内人不成?”
浮萍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让你伺候我了?我说他不过是想试试他对你的心有多真!难得他痴心一片,你倒反过来怪我?什么叫成了我的内人?”青黛见她生气了连忙赔笑道:“好姐姐你别生气嘛!都是我说错了行吗?”浮萍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青黛给她夹了菜道:“都是我说错了,你就别生气了。”
说话间红姨的一个小丫头进来道是:“楼下李大人家里来人要接姑娘去。”浮萍道:“姑娘今天身子不舒服不能够过去,你就对红姨说让他到咱们这儿来吧!”那丫头答应了便出去了。青黛道:“这话怎么说?”浮萍道:“人家临走怕你受风寒,千交代万交代让你乖乖呆在屋里哪都别去,姑娘自己忘了不成?”青黛冷笑道:“平日里我说的权当耳旁风,偏人家说的比圣旨还灵。”
浮萍怒道:“好个没良心的姑娘,把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要嫌我伺候的不好去跟红姨说把我派到别处去,你再挑好的来伺候你!”青黛连忙赔笑道:“哎呦你就别生气了嘛!我又没说你伺候的不好,她们那些个人只求完事儿便阿弥陀佛了,哪里有你尽心嘛!我都给你赔不是了,你就别生气了嘛!”浮萍笑道:“知道错了就行了!你慢慢吃,仔细别噎着了。我还得赶紧吃完了收拾东西呢!搞得满屋子乱糟糟的!一会儿客人就要来了!”便扒了饭收拾去了,青黛也不吃了,便叫人来收拾了。
“青黛--”青黛循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青木香,青蒿的妹妹,便聚了些笑容道:“原来是贵客到访,不知所为何事?”青木香见她笑得虚假,心里不大受用,只道:“大哥去世了,你知道吧。”
青黛道:“哦?这是让我回去披麻戴孝送终吗?只是我这青楼肮脏的身份,只怕有损你们帮主的身份。”青木香神色不悦,道:“大哥已下葬了,是如今二哥做了帮主,念你母女在外受苦,现下姨娘也没了,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特着我来接你回去。”
青黛冷笑道:“你们当初既逐了我们出去,我们便不再跟那里有甚瓜葛,自是没有回去的理。”青木香道:“可你在这风月之地,总不是个长远之计,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这次青黛时笑都懒怠得笑了,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我这肮脏之躯也去不得那金贵地方,况且,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用不着你们费心。”青木香实在忍了怒火道:“那你自己保重,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去了。青黛生硬硬地叫浮萍送客,浮萍便硬 着头皮送出了门,回来问道:“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摆脱这个身份,回去好歹也是个小姐,姑娘为何--?”
青黛道:“内底里的事情你是不知的,再说想撵就撵想接就接,拿我们当玩偶呢”,话未说了,此番却是红藤进来了,笑道:“姑娘不回去?”青黛道:“总不是我们呆的地方,纵然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红藤笑道:“姑娘有自己的心思,和姑娘说个事儿,这三年一度的花魁大选日子也近了,不知姑娘心里可有数?”青黛道:“我可以不去么?”红姨笑道:“姑娘又说笑了,这上一届的花魁可是缺席不得的,本来历来大部分的花魁都是出自咱们醉红楼的,那次竟然让胭脂坊给夺了,幸而上次姑娘舞技超群,为我们摘得宝冠,一雪前耻--”红藤还要说却被青黛打断道:“红姨是知道我的,平日最不愿做舞姬供人取乐的。”
红藤笑道:“我们这一行,做的便是供人取乐的生意”,见青黛面露不悦之色,又道“虽是这样,我也是知道姑娘心性高的,所以姑娘不愿跳舞揽客,我也从未强求过的,只随着姑娘的性子,做琴师-”青黛道:“便是琴师,也胜舞姬百倍。”红藤笑道:“本来若姑娘肯起舞,我这数银子指不定数的手抽筋呢,财源广进自然是好,可是盛极必衰,若生意太好了倒未必见得是件好事,姑娘肯弹琴就已经宾客满楼了,我这里是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只是平日里倒也罢了,如今这选花魁的,姑娘若不去,怕是不好交差呀。”
青黛道:“也是,不过只是一次比试,也不算是违了初衷的,红姨放心,我答应便是了,至于准备的,现在还不急,我心里有数。”红藤笑道:“姑娘最是明理的,既这么说我便放心了。”又客套几句,便起身走了。
青黛想到了那把青花扇,便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是石青色的兰花双面绣,是娘亲芦荟留给自己的,娘亲原也是个舞姬。有一次青黛偷偷学芦荟跳舞,被芦荟发现,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你学什么不好学这些个供人取乐的东西,给人取乐能有什么好,自来红颜薄命,若是再沾了个身不由己,便再也没有好日子的了!以后不许学这些不争气的东西!”青黛那时还小,也不怎么明白娘亲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她很生气,但是后来还是忍不住想偷偷的学,只是很小心,不曾被芦荟发现。
青黛自幼聪慧,诗书读的多,芦荟也是不高兴,常常教导青黛“略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便是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本不是女孩子家的事,书读的越多,越是明理的,便越是不好,纵然是个博古通今地位尊崇的,有哪个不是不为人知的孤独了一世。女孩子家混混沌沌的才是有福气的。只管做些女工,才是正事,别的也不是女孩子家该操心的。”芦荟说的这番话,青黛至今也不算十分明白,只知道娘亲当年也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既如此说,自是有她的道理。
若娘亲在天有灵,或许也能明白自己也是为生活所迫,许多的不得已吧,若不是进了醉红楼,也没有钱安葬芦荟。青黛上次跳青花扇的时候,用的并不是芦荟留给她的这把纨扇,而是自己照着样子画的一把,她知道娘亲不喜她跳舞,如此也不算亵渎了娘亲在天之灵。看着自己画的那把,总归是形似神不足,少了些许灵动超逸之感,可见当年娘亲之才名。又想起娘亲后来的许多凄苦之处,还有马钱子说的玉竹玉琵琶的故事,一时间心里酸楚。
浮萍见了,以为是她睹物思人,便开解了几句,少顷有丫鬟报说李大人到了,便理了理思绪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