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未泯》鱼缸的水

5、第 5 章

　　特训最后一天，孟新川来看了完整的训练成果。
　　剧本里的戏曲是专门请人写的新戏，是一个女子被逼着成亲，说服父母未果，离家出走的戏。为了契合楚莱的心境，也为了展示秋稚与小梨花的不同，秋稚身法好，小梨花唱功好。拍摄的方式也是一个侧重水袖舞，一个侧重唱腔。
　　孟新川看着谢幕鞠躬的许砚鼓起掌，不到三个月能有这个水平的确是下了苦功夫。
　　“好，明天剧本围读，后天正式开拍。”
　　开机前，所有演员一起再围读一次剧本，找到人物正确状态，也方便现场拍摄顺利。
　　这次不止有男女主演，还有黄家禾饰演楚杰，楚莱的哥哥，林檀饰演小梨花。前三人基本就是电影的主要人物了。
　　这次是在N市剧组附近酒店的会议室里，第一部分的拍摄戏园和城里的部分是在N市完成，后续的戏份则在H市，到时候需要转场。
　　N市有一条著名的民国风情街，有不少直接取景的地方，不用单独造景。
　　有了上次围读的经验，这次许砚和茜谦的部分进行的很顺利，全部完成时天刚蒙蒙黑。
　　许砚从会议室里出来，想出去走走，透透一天憋在室内的气。
　　嘴角抑制不住的上翘，明天就要正式开拍了，他戏份不如茜谦多，不到进展顺利的话不到三个月就能杀青。三个月啊，三个月后，他可就焕然一新了。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报喜，也要告诉姥姥这个好消息。等电影上映了要明年了吧，姥姥应该早就出院了，可以带她去影院看电影。
　　父母工作比较忙，他是姥姥带大的。姥姥是个热心肠，小区里的人她认识大半，从小带着他和这个楼的小孩玩完，又去另个楼串门。小区群里捡到个婴儿车她都知道是哪栋哪户的，一个现代化的小区被她住成了人人熟识的大村庄。
　　之前总怕出点意外，只告诉姥姥他有了个重要的活，没说他要当电影男主角了。如今明天都要开拍了总不可能再换人，可以把这个确切的好消息告诉姥姥了，也给她点盼头，让她好好养病。
　　想象着姥姥开心的神情，对面接通了电话：“妈，我明天就要正式开拍了。”

　　开拍仪式现场，炮声震耳，红色的碎纸铺成了一条窄窄的红毯，人从周围走过，红毯散成了破布。许砚盯着脚边的一点红色发呆，直到茜谦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到他上香了。
　　他熟练地捧着燃烧着的三柱香，面向香炉鞠躬行礼，顺时针向四方鞠躬拜祭。这套流程他从接到试戏那天的通知起就在幻想，还上网找了不少其他明星出圈的上香图，学着拍了姿势。可如今真的成功了，他脑子里反倒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茜谦小声问他：“怎么了，昨晚太激动了，没睡好？”
　　许砚摇摇头：“没事，有点走神了。”是没睡好，但不是因为激动，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难过呢？他也说不清楚，昨天和妈妈打电话，发现她声音不对，像是哭过，他心里莫名慌张，忙问发生什么了。妈妈说是学校的事，学生太气人了，把她气哭了。妈妈是大学老师，之前的确听她抱怨学生，但也没如此严重。他安慰了几句就说要和姥姥说话，妈妈说她没在医院，等她去医院再说吧。
　　挂断电话后，许砚觉得不对劲，给小姨打去电话，问妈妈到底咋回事，小姨却说姥姥去世了。
　　“怎么可能？不是说恢复不错吗？都说快要出院回家修养了。”
　　小姨：“就是说啊！都以为要好了，结果昨天突然又进ICU，医生说是术后感染，那护士还是没什么大事，是正常现象！医生也一直说没事！今天突然就让准备东西！一句准话都没有！我就说应该直接去B市！”
　　小姨还在生气，可许砚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什么叫准备东西？准备出院吗？
　　他又给爸爸打过去，“你妈说先不告诉你，你电影刚准备开拍，也不是能耽误的时候。这事突然，我们也比较慌乱……”
　　死亡来的荒谬又突如其来，许砚没觉得伤心，他只是有点恍惚，怎么会这样呢？
　　开拍仪式全程许砚都魂不守舍的，直到结束坐在化妆间听到辉姐说：“小许老师，几天不见，面色憔悴了不少啊。别紧张，孟导的剧组老用新人，新人的问题他们心里都有数，你放轻松就行。”
　　许砚点头应和着。
　　第一场戏是楚莱和秋稚相识的场景，情绪简单，带着生疏与好奇。
　　楚莱站在河边有些欣喜：“这条河到是没变什么样子，我记得之前这还有个馄饨摊，是个老妈妈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卖，肉馅不大，但是我特别喜欢吃它的面皮和汤！”
　　秋稚靠近这个把他带出戏园的陌生人说到：“隔壁街上去年新开了个馄饨店，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哪个？”
　　“卡。”孟新川的声音打断了表演的两人，“茜谦太僵硬了，没事，适应一下镜头，我们一会儿再来一次。许砚，你的神情不太对，调整一下，别那么悲伤。”
　　“好的。”茜谦答应着，不停深呼吸，“天啊，刚才一开拍我觉得我都控制不住我的手，一直在抖。”她用力地按住右手，刚才说台词的声音也带着抖。只要一想到现在的表现都要出现在大荧幕上，茜谦就克制不住地生理性紧张。
　　许砚看着自己也颤抖的手说不出安慰的话，紧张与悲伤像两股绳交缠在他的灵魂上，拉着它远离躯壳，如游魂一般飘荡在半空。注视着片场的杂乱，繁忙的工作人员和行尸走肉的他。
　　第二次开拍也被喊了卡，茜谦在调整自己的心态，许砚却一直不在状态。
　　开拍后工作人员会保持静止，保证现场的安静，方便收音和拍摄。就像打卡声后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和茜谦两个活人，其他人都变成了只有呼吸的假人。
　　“许砚，你过来一下。”又一次被卡后他被孟新川叫过去。
　　让他看监视器上刚才的拍摄视频，画面比他想象的好看很多，只是他僵硬的格格不入。
　　“第一次拍摄紧张很正常，但你完全没在状态，昨天围读时也重点解读了这场戏。你当时也理解了，台词也没问题，现在呢？你脑子都不在这了吧。”孟新川语气多了几份冷硬，很有压迫力。
　　许砚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个人感情影响拍摄是很不专业的行为，可他控制不住。
　　一晚上没睡的脑子很是混沌，他只有一个想法，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我不想呆在这了！我想离开！我不想干了！可以吗！
　　他应该离开这里的，去看姥姥最后一面，这辈子最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可他更清楚，现在离开就等于放弃这个机会，放弃这个他近在咫尺的机会，放弃这个他唯一可能火起来的攀云梯。在这种时候，想了一晚上的他，还是选择来到片场。可到了片场也没法专心演戏，两边都没做好。
　　“怎么不说话……”孟新川语气一下弱下去，她看见许砚留下一滴泪。她是坐在监视器前的，许砚站在她身边，她看到一滴眼泪从许砚脸上滴落在地上。
　　这就哭了？被我训的吗？不应该啊，我没说啥重话呀。
　　许砚抬手似乎想接住那颗不受控制的泪水，速度没来得及，眼睁睁看着它没入青石板上，没激起一点灰尘。尴尬地对上孟新川的视线，脑子随着那滴泪一起出走了：“我家里出了点事。”
　　孟新川想起之前训练的时候他请假的事，一时有点沉默，从旁边拉了副导演刘怀的凳子示意他坐下，又抽了张纸给他。
　　许砚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种事告诉别人总是欠妥当的。坐在椅子上忐忑地等待孟新川的下文。
　　“抱歉，让你这时候演戏的确很困难，只是这就是演员的职业特性之一。我没法帮你，我也没能力让剧组的人停下等你收拾好心情再开拍。剧组从组成那天起就在烧钱，我耽误不起。”孟新川的语气多了几分无奈，许砚摇摇头，她说的是事实。
　　“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平复一下心情。”孟新川看着低迷的许砚说道。
　　许砚起身，往休息室走，孟新川看着他的背影，宽松的长衫里包裹着他瘦削的腰身，随着走动时不时贴在身上，黑色的布料衬得裸露出的手腕和脸庞莹白如玉。
　　“怀儿，通知摄影组今天先拍第四十六场。”孟新川拿起对讲机对正在和摄影组组长杨欢闲聊的刘怀说。
　　“好的，怎么突然改戏啊？”刘怀先答应后问道。
　　“演员出了点问题，快点行动，别耽误今天收工。”孟新川起身让场记通知各个小组，向茜谦走去，还得和茜谦聊聊。
　　“砚哥，场记说改戏了，今天先拍四十六场，要去找辉姐改一下妆。”助理小李跟正坐在椅子上看剧本的许砚说。
　　“改戏了？”他找到四十六场，是那场分手戏，也是他试戏的那场。
　　他抬头用视线去寻找孟新川，正看到她在和刘怀杨欢说什么，不经意间看向他这边，两人短暂对视了一下，她就又转头和人说话去了。
　　是因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