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隳寂》拂晓玥年

25、Chapter16

　　第三污染区
　　帝国污染边防军事驻扎基地
　　浓稠的如被倾倒的粘腻的黑炸麻糊般的污染黑雾，以绝对的姿态铺天盖地的袭来，吞噬天光掩埋地貌，将整个军事基地拖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领域。
　　空气凝滞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参杂着金属碎屑和腐败甜腥的凝胶物质，一切都被压抑扭曲，连同生命的跃动都在逐渐迟缓。
　　黑雾并非静止，它缓缓的涌动着，界限分明，将这片基地所在的地界变成被黑色潮水包围的孤岛。在这黑雾之中，扭曲的轮廓隐隐绰绰，它们蛰伏着，移动着，窥伺着。
　　污染的怪物们放弃了那惯常的疯狂与直接的冲撞，取而代之的是狩猎者般的耐心。猩红或幽绿的光点闪烁，那是它们在用眼睛锁定基地中每一个还能移动的热源。
　　曾经规整坚固的合金建筑表面现已布满腐蚀的痕迹，以及战斗后利爪、尖喙、子弹、刀枪留下的的撕裂与凹槽。
　　能源护盾的残害还在冒着细小的电火花，在战争初期就被怪物当做主要攻击目标的它此刻已被判定再无修复可能。
　　残存的军士依托着破损的掩体和建筑结构，组成最后几道稀疏而顽强的防线。他们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写满疲惫、决绝以及一丝被漫长煎熬催生出的麻木。
　　枪口指向浓雾，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明明是惨烈的战势，而战场却连一具残肢都没有。
　　因为那些牺牲者的尸体早已被怪物撕食或是被黑雾扭曲成新的怪物。只余那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中，与那属于污染甜腥腐败的气味交汇。
　　地下指挥室
　　海伦澜看着屏幕上的景象，起落的手紧握成拳。
　　耶陆撒尔禄耶特尔坐在指挥台前，雪花状的蓝紫色眼眸晦暗不明。
　　“小耶撒尔，你应该和他们一起走的。”海伦澜的手颤抖着落在耶陆撒尔禄耶特尔肩上，“你，不该留下的……”
　　耶陆撒尔禄耶特尔抬手覆上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感受到拿手的冰凉，她轻笑，“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抛弃你们呢？”
　　只要有一位执政官在，支援军便不会放弃这里。
　　“我想和你们一起回家。”
　　“可……”海伦澜垂头，“你会和我们一起葬在这里。”
　　污染领域结界已成，所有信号被全部阻断。驻扎在此的军士已牺牲大半，幸存的繁协师们竭尽全力都未能在这结界上凿出一丝裂纹。先前发出的请求支援的讯息连有没有被阻拦都不知道，与瓦伊尔的通讯频道在它们来围攻之前便被它们先行切断。
　　“……相信我。”耶陆撒尔禄耶特尔定定的看着他，“我们会回家的，因为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呢。”
　　无形的丝沿着污染领域结界的边缘将这里包裹成茧，只要局势再有一丝恶化的倾向……
　　耶陆撒尔禄耶特尔眼眸一暗，不管怎样，她都会让他们回到帝国。

　　「强弩之末。别拖了，王令有首，速拜」

　　污染突然开始躁动，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又猛力挤压，那笼罩天地的领域结界骤然向内疯狂收缩。
　　“结界在收缩！它们要发起总攻了！”负责观察的哨兵的吼声通过残存的内部通讯线路传到每个人耳中。
　　压力陡增，原本凝滞的空气瞬间变得如同实质的铅块，狠狠压迫在每个人的胸膛。残存的能量灯发出濒死的爆鸣，光线在极速压缩的黑暗中明明灭灭，将军士们扭曲变形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挣扎的鬼魅。建筑表面已脆弱的合金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更深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黑雾中猩红与幽绿的光点骤然大亮，连成一片嗜血的狂潮。压抑许久的嘶吼、摩擦、爬行声轰然爆发，由远及近，如同万鬼齐哭。无数扭曲的轮廓从黑雾中争先恐后地扑出，不再隐藏，不再试探，不再拖耗，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姿态，冲向那最后的防线。
　　“开火！！！”绝望的怒吼与炽烈的枪炮声撕裂了最后的死寂。
　　爆能光束、实体弹药、残存的异能与精神力的冲击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喷吐，狠狠撞入扑来的怪物潮中。
　　最前沿的怪物瞬间被撕碎，腥臭的液体和残肢四溅，但很快它们便被黑雾修复，与更多的怪物一起扑涌。
　　防线在肉眼可见地后退、崩塌。一个掩体被巨大的、覆盖着骨刺的触手横扫，连同里面的战士一起砸进废墟；另一个方向，酸液喷吐腐蚀了合金护板，后面的战士惨叫着倒下，身体在粘液中迅速消融。
　　地下指挥室，屏幕上的红光急促闪烁，代表生命信号和防御节点的光点一片接一片地熄灭。
　　海伦澜面色惨白，他最后深深看了耶陆撒尔禄耶特尔一眼，转身要回到地面战场。
　　“站住。”耶陆撒尔禄耶特尔站起身，“精神体消散，精神海破碎，身体还处于半死亡状态，你上去能干什么？他们好不容易把你护下来的……”
　　海伦澜拿起武器，头也不回地出了地下指挥室。
　　指挥室的门合上，耶陆撒尔禄耶特尔蓝紫色的眼眸瞬间阴沉，她周身那些无形的丝震颤，发出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嗡鸣，仿佛被拨动的琴弦又像即将断裂的弓弦。
　　记忆化作燃料，血液分吞力量，‘茧’将战场包裹，就在理智的风雪被蓝紫的疯狂完全掩埋的那刻，一道极速靠近的同源力量波驱逐了疯狂。
　　耶陆撒尔禄耶特尔眼眸微闪，她转头看向屏幕。
　　‘很庆幸，也很开心，你赶上了呢，提撒……小帝提。’

　　‘嗤’——
　　一道极细、极亮却又无比凛冽的银光，如斩开混沌的第一缕晨曦，毫无预兆地刺穿了基地东南角那正在疯狂收缩的、最浓稠的污染领域结界壁。
　　‘嗤’——
　　又一道银光划过，被它接触到的黑雾如油脂触碰到灼热的烈火，发出‘滋滋’的溶蚀声，向两侧翻卷溃散，留下一条闪烁着细碎冰晶的笔直通道。
　　又一道银光划过，这次它没有再去攻击那污染领域结界，而是直直冲向地面。
　　在银光触到地面的刹那，‘喀啦啦’的冻结声以落点为中心，如同肆虐的白色浪潮，瞬间充斥整个结界空间。
　　极致的寒意爆发，不再是单纯水汽凝结的冰霜，而是更为霸道的某种概念的力量显化。
　　苍白如骨殖的坚冰疯狂蔓延，所过之处，翻涌的黑雾被冻结成狰狞的黑色冰雕；扑杀中的怪物动作陡然僵直，体表覆盖上厚厚的冰霜，最终连同它们眼中猩红、幽绿的光芒一起，凝固在透明的透明的寒冰中。
　　大地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冰霜，破碎的建筑残骸化作冰雕景观，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和溅射的血液都被定格。
　　一瞬间，以银光落点为中心，方圆数百米内，形成了一片诡异寂静的寒冰领域，狂暴的污染攻势被硬生生按下了暂停键。
　　然，这寒霜似是对基地内残存的战士有奇异的辩识，寒意掠过他们的身体，只是带来微风掠过水面后的凉意。
　　在冰霜控制住全场的那刻，无数闪烁着星辰般寒光宛若蛛丝的银丝，出现在寒冰领域的上空，乃至那些被冻结的怪物群中。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交织着形成一张庞大精密充满杀伐美感的罗网。
　　在又一道银光划开的领域结界壁的那刻，银丝动了。
　　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和切割声响起，那些被寒冰冻结的怪物如同撞上刀的豆腐。
　　肢体分离，甲壳破碎，核心被洞穿……
　　银丝所过之处，污染怪物成片崩解，化成大小均匀的碎块，伴着冰晶簌簌落下。
　　仅仅几个呼吸，那些原本即将淹没防线的怪物潮，被清扫一空。
　　反应过来的黑雾翻涌着要去修复死亡的怪物，然还没等它触碰到怪物的残肢，一道碧绿的光矢射穿污染领域结界的中心天顶。
　　结界崩溃消散。

　　在远处高石上观看这一切的身影歪头，随后起身离去。

　　刚踏上地面的海伦澜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际，又看看那遍地的寒冰碎屑和怪物的残骸，有些没反应过来。
　　结，结束……了？
　　他懵怔的看着那四道自尚未散尽的银色光晕与飘落的冰晶中身影，大脑几乎停止转动。
　　那铺天盖地的黑雾，那令人窒息的结界，那如潮水般无穷无尽的怪物，那即将吞噬一切的绝望……在一瞬间便被银光、寒冰与银丝解决。
　　他愣愣看着那为首走来的身影。金发高高束起，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五官依稀是熟悉的轮廓，但却如被战火与寒冰重新淬炼，褪去了所有稚嫩与青涩，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沉静与锐利。湛蓝的眸比脚下冻结黑雾的坚冰更加冷冽，扫过战场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身上的作战服依然笔挺利落，没有一丝脏污与褶皱。
　　在这一刻海伦澜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天骄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