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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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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时候的事。
那些被遗忘的过往,似乎终于要在这个下午,被轻轻揭开一角了。
陈知浅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谢临月叫住。
“哎!陈知浅,放学余老师找你。”谢临月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随意。
实验课老师?陈知浅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开口拒绝——贺璟然早上特意跟他说过,放学在器材室等他,有话要说。
可还没等他出声,谢临月又补了一句:“余老师说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你有什么其他的事就往后推一推吧。”
拒绝的话被堵在喉咙里,陈知浅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走进教室坐下,他摊开课本,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贺璟然到底想说什么?
从昨天实验课上那异常的信息素共鸣开始,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让他心里总悬着块石头。
算了。
陈知浅合上书,起身往隔壁班走去。
既然没法赴约,总得找个人转告一声。
“怎么啦?”李书沅正坐在座位上,嘴里塞着半块面包,说话含糊不清,嘴角还沾着点面包屑。
陈知浅扶了扶额:“你这是又有面包瘾了吗?”
“没有,别人给的。”李书沅飞快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嘿嘿一笑,“下次换巧克力,我跟他说好了!”他对巧克力的执念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没等陈知浅接话,李书沅突然拍了下桌子,气愤地说:“对了!我们班那个…叫什么来着?嗷!洛寒予!竟然没写作业!我去收的时候竟然还让我把全班的都扔了帮他隐瞒!太过分了!”
陈知浅听得有些头疼,随口问:“那你扔了吗?”
“我当然…哎对了你找我干嘛来着。”李书沅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哦,你找时间告诉贺璟然,”陈知浅放缓了语气,“余老师找我,放学就不去器材室找他了。”
“哦好。”李书沅爽快地比了个OK的手势,又低头啃起了面包。
放学后,陈知浅径直走向教师办公室。
“余老师,您找我。”
“嗯。”余昔年从教案里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等陈知浅坐下,余昔年才缓缓开口:“你在实验课上表现很好,思路清晰,对信息素反应的敏感度远超同龄学生。”
“老师您过誉了,这也少不了贺璟然同学的帮助。”陈知浅下意识地谦虚道。
余昔年却摇了摇头,目光带着审视与肯定:“天赋是藏不住的。教学这么多年,谁有潜力我看得出来。”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了些,“好好学,希望日后能在信息素研究的领域里看到你的身影。就像许教授那样。”
许教授就是许奕承,是京都军政大学的教授。在信息素领域里曾获得国家级的奖项,现在市面上许多有关信息素的药物都是他所研发的成果。
“老师,我…”陈知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的父亲可能更倾向于指挥系。”
明德中学本就是京都军政大学的附属中学,在这里,家世显赫或天赋异禀的学生比比皆是,家族期望与个人意愿的冲突,从来不是新鲜事。
余昔年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料到,只是淡淡道:“路是自己走的。想清楚就好,回去吧。”
陈知浅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走廊窗户,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斑。余昔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那句“希望日后能在信息素研究领域看到你”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得他心里一阵乱。
父亲的期望他比谁都清楚。陈氏历代子弟几乎都扎在指挥系,爷爷常说“指挥台是陈家的根”,就连刚上初中的弟弟陈羽珞,都已经开始接触基础战术模拟。
他想学信息素研究的念头,至今没敢跟家里提。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实验记录本,上面还沾着点信息素反应后的淡粉色痕迹。
贺璟然还在器材室等吗?
李书沅应该把话传到了吧?
刚下楼梯,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宋毓川。对方怀里抱着个篮球,柏木香的气息带着运动后的燥热,看到他时挑了挑眉:“找贺璟然?”
陈知浅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从放学就在器材室待着,”宋毓川嗤笑一声,抛了抛手里的篮球,“平时这时候早跟我去打球了,今天跟块石头似的杵在那儿,不是等你还能等谁?”
陈知浅的心跳漏了一拍。
原来贺璟然还在等。
“李书沅没跟他说?”他下意识地问。
“说了啊,”宋毓川耸耸肩,“但某人跟没听见似的,非说要等你亲自去。”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实话,你们俩今天实验课那信息素反应,啧啧,全实验室都看见了。贺璟然那家伙,平时对谁都冷冰冰的,对你……”
“跟你没关系。”陈知浅打断他,转身往器材室走。宋毓川的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连带着身上的玫瑰香都有些不稳。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器械碰撞声。
陈知浅推开门时,贺璟然正背对着他整理杠铃片,白檀木的气息沉得像积了雪,比平时浓郁了几分——显然没控制好。
“你来了。”贺璟然转过身,手里还握着块擦汗的毛巾,额角有层薄汗,“李书沅跟我说了。”
“抱歉,余老师找我,走不开。”陈知浅站在门口,没往里走。
夕阳透过气窗照进来,在贺璟然肩头投下片金红色的光,他手背上那道疤痕在光线下格外清晰。
贺璟然放下毛巾,走到他面前:“没怪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知浅的腿上,“余老师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夸了几句实验做得好。”陈知浅避开他的视线,“你找我要说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器材室里弥漫着铁锈和橡胶的味道,却盖不住那缕缠绕在两人之间的、极淡的信息素气息。贺璟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关于边境军区的仓库,”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陈知浅的指尖猛地收紧。
仓库……这个词再次像针一样扎进脑海,那些破碎的画面又涌了上来——潮湿的地面、铁链的摩擦声、还有……小腿传来的钻心疼痛。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句子。记忆像团被揉乱的线,怎么也理不清。
贺璟然看着他发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继续说下去:“那天被抓走的,除了我们,还有你哥哥陈云珩。”
陈云珩……
这个名字像惊雷在陈知浅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你说什么?我哥……他也在?”
家里人从没跟他提过哥哥也在那场意外里。
他们只说哥哥是在一次外出时失踪的,和他的“摔倒受伤”毫无关系。
“是。”贺璟然点头,声音带着压抑的痛,“那天你引开看守,让我带着你哥先走。可我没看好他,在树林里跑散了……等我找到你父亲时,你哥已经不见了。”
白檀木的气息骤然变得尖锐,像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带着浓烈的愧疚:“陈知浅,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没拉住他……”
“不是你的错。”陈知浅下意识地打断他,声音发颤。他能感觉到后颈的腺体在发烫,玫瑰香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与那缕充满愧疚的白檀木气息交织在一起,竟奇异地安抚了彼此的躁动。
原来哥哥的失踪和他有关。
原来他不是“摔倒受伤”,而是为了引开坏人。
那些被刻意隐瞒的真相,像被剥开的洋葱,呛得他眼眶发酸。
“我爸……他知道这些吗?”陈知浅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敢置信。
“你父亲知道。”贺璟然的目光沉沉,“那天在军区门口,他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只是什么?陈知浅想问,却见贺璟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
那是块小小的、磨损严重的玉佩,上面刻着个“云”字,是陈云珩的小名。玉佩边缘有处明显的缺口,像是被硬物撞过。
“这是在树林里捡到的。”贺璟然的指尖捏着玉佩,指节泛白,“这些年我一直在找线索,上个月终于查到点眉目。有人说,当年抓走我们的那伙人,和千氏家族有点关系。”
千氏?千知遥的家族?
陈知浅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那块玉佩,忽然想起千知遥每次提到家族时,那层A级薄荷香伪装下,总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器材室里渐渐暗了下来。白檀木的气息和玫瑰香在昏暗中无声缠绕,像两只终于找到同伴的鸟,在寂静的夜里相互依偎。
“我会找到他的。”贺璟然看着陈知浅的眼睛,语气坚定,“不管是你哥,还是当年的真相。”
陈知浅握着那块冰凉的玉佩,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贺璟然之间,不再只是模糊的熟悉感和莫名的信息素共鸣。他们被同一段伤痛的过去绑在了一起,也将共同走向寻找真相的未来。
器材室外传来李书沅的喊声:“知浅!你在里面吗?千知遥找你!”
陈知浅深吸一口气,将玉佩塞进贴身的口袋里。他看向贺璟然,眼里的震惊渐渐沉淀为坚定:“我们先出去吧。”
贺璟然点头,率先拉开门。
晚风吹进来,带着操场青草的气息,吹散了器材室里沉重的氛围,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缕愈发清晰的、属于彼此的气息。
有些秘密一旦被揭开,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