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玄霜》云间一壶酒

3、坐忘无你我

　　（一）

　　篱落初见玄霜，是她此生最清醒的三个月，在君山琉璃岛。
　　那年芦苇长得极好，她划船经过，看不清前路，便这般撞上了同样在芦苇荡中小憩的玄霜。

　　先说那三个月。
　　她从太原归来，便被师傅罚去琉璃岛助郑毅生火。
　　三月内不得饮酒，不得动用本门武功。
　　她胳膊断了，可她全然不记得缘由。

　　“师妹，瞧这鸡腿，色泽油亮，香不香？可知这是什么香？女儿红！我特意泡过才带来的～”

　　篱落叼着芦苇杆，眼巴巴盯着鸡腿。
　　她这师兄名唤阿苍，与师傅养的白隼同名。

　　“阿苍，我胳膊怎么断的？”
　　“你不记得了？那是个好日子！”

　　“你看见这只好胳膊了么？”篱落打断他，作势欲打：“说重点！”

　　“太原守军说，从河里捞起你时，你都快没气了，胳膊耷拉着。他们听见‘嘭’一声前，只见一抹丐帮绿直直撞向城墙，以为你要殉国！对，就是这样！”
　　阿苍自信点头。

　　篱落隔着苏幕遮白了他一眼。

　　“师妹，你在划船？”
　　“没有。”

　　师兄妹正疑惑竹筏为何自行后退，便见另一只竹筏自芦苇丛中缓缓划出。

　　她先瞧见一道锃亮道冠，随即对上一双沉静的丹凤眼。

　　而后，才见他身后那个奋力划船的小童。
　　“师傅嗷～你近日是不是吃得多了！划、划不动了！”

　　（二）

　　“静虚门玄霜师叔，近日收了个江湖徒弟，据说是上月去万花求药时捡的。”
　　“只收了一个？”

　　静坐的弟子窃窃私语，望着正做门派任务的玄霜，以及他身后紧随的丐姐与花萝。

　　玄霜有条不紊，还带徒儿品了纯阳的茶。

　　先说这江湖徒弟。
　　太原之行，令他难忘。
　　旧伤未愈，又落水加重，只得辞别同门，转道万花谷，寻旧友医治。

　　“你需出谷历练，方能成长，回来随我精研医术。瞧你现在，连头鹿都救不活！”
　　“可谷外危险，归凤出去了，怕是会死啊！”
　　“瞧见我手中这柄璃光浮远了么？”
　　“见了……”
　　“好看么？”
　　“好看~”—“嗷嗷嗷！别打！”

　　辞青渊说，这孩子同属杏林门下，早该出谷。

　　若他愿将其带走，便为他医治。
　　于是，他离谷时，身后便多了个万花小弟子。

　　归凤年幼，似比华山童子更矮小些。

　　“她是杏林门下，你若有伤，她可照料。”
　　辞青渊说得笃定，随即送客。

　　玄霜瞥了眼那孩子身后梅花鹿的尸首，默然心惊。

　　归凤的江湖指南上，写着需往丐帮一行，参与琉璃岛之事。
　　见丐帮二字，他眼前仿佛掠过一抹熟悉的绿色身影。

　　（三）

　　这人，她见过。

　　篱落一边挥动火把驱散瘴气，一边留意着那位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的道长。
　　这人真好看~吸溜。

　　想不起来，那定是前世了。

　　师兄曾醉醺醺抱着她的酒壶哭：“师妹啊~我这辈子流的泪，都是今生要渡的河~这辈子遇见的人，都是前世欠下的债~”

　　若此言不虚，眼前这道长，便是她前世欠下的债。
　　这般好看的债主，倒也是美事一桩。

　　她欣然接受了这“前世说”，若非手持火把，真想拍腿称妙。
　　未料阿苍竟识得玄霜。
　　自入琉璃岛，二人便形影不离，联手对敌，默契十足。
　　那小万花则默默跟在后方拾取物品。
　　这道长，名叫玄霜。

　　“师傅，归凤跳不上去哇~”
　　“无妨，慢慢来。”

　　篱落与阿苍坐在山巅，俯瞰下方师徒。

　　玄霜是她见过最温和的道长了，不似旁人，见她便亮兵刃。
　　看他耐心教徒弟跳山，不由想起自己初来琉璃岛时，师傅捏着她的脸，饮了口酒道：“跳什么跳！给劳资打上去！”

　　“阿苍，你如何识得这位道长？”
　　“师傅旧友，扬州有过一面之缘。”
　　“嗷，瞧你们交情匪浅。”

　　阿苍侧首看她，琉璃岛风大，好在师妹戴着遮，应不迷眼。
　　她是从何处看出他们交情好的？

　　那日，归凤终是未能跳上山巅。
　　他与玄霜身上带伤，最终由师兄领她一路打上去。
　　她始终托着腮，望着身旁静坐调息的玄霜。
　　他静得像一幅画，周身缭绕着淡蓝气劲…

　　嗯，她记起来了，这叫：坐忘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