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機构陷》喜林草头号弟子

5、第五回 歌时岁之未尽

　　昔君拓跋志远平，靖乱绥叛举世惊。文韬武略无敌手，四国顺威还宇清。
　　举兵花朝春风天，凯复秋来灵龛前，崇勋盛业死不朽，来世再与共游仙。
　　三造大兖改元皇，光文一统复和阳。明章弘惠施仁政，景宣耀武震万邦。
　　承来三朝十七帝，俱同日月久煌煌，当今烈烈攘戎虏，躬履成痼惟卧床。

　　风轻雲淡，高阳复暖，连日秋寒乍退，催玉厢山城之百姓陶然备宴。城中营帐内，一声惊呼“坚守”，吓得众人赶忙入账，见主诊大夫使眼色，将士们惟恐惊其致痊创不利，又退了出去，心中忧喜交杂。李璟突坐蓆上，不觉挣开医倌把脉之手，环臂而护，自顾相问：“何人为我更衣？”少年医倌看向两旁侍女，那人首肯，回道：“是翠儿。”她这才安心下来，又生一腔急切倏尔下床来，俩侍从赶忙搀住问她：“领军何往？大伤初瘉，不宜擅动。”医倌捋须含笑：“领军贵体已无碍，不必忧虑。惟今只需多食粮榖、蔬果、腊酪，呃，总之不出三日领军便可重返战场。”李璟长舒胸气，握拳弛掌，未感有碍，抱拳相谢，复问三人：“，那日援助攻城一行，你等可知何许人也？”翠儿与燕儿示意不知，大夫正将脉枕、方巾收返医箱，笑回：“郡牧霖德公，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皇亲。李领军，这军中之事不妨还是问军家吧？”他提起医箱，朝帐外大喊：“领军无碍，都进来吧！”蔡肃、临珫等闻声突入，跌跌撞撞，险些扑到李璟身上，惹得一时众笑。尔后一番过问，她才知元皇珑正于城外视农。便穿衣寻去。

　　久未卸戎装，今着布衣过坊，再见黎庶欢颜、军民和洽，李璟顿感虚幻，心中感慨不已。既至城外，李璟问田垄刈胡麻的农人，那视农事的府君何在。老翁扶笠拭汗，说元皇府君携酒酥往东原避暑而去。李璟心下轻觑，虽不闻别郡治政何如，不料珠尘郡牧也如王帱幌那般贪图享乐，但思其拯济玉厢之恩，只好压下嫌厌，前去告谢。行过半里，果观半里外一人饮酒赏景，铺毯而坐。近至三十步，见原上遍布木牌石碑，她才忆起此处有一荒冢，先前身陨将士多埋于此。便藏至林后，远睐府君。

　　石碑多有新立，冢田与李璟所识已大有不同，而率众修葺者，正于碑前置觞。元皇珑斟满醇醪，端详水面，浅呷一口再酹于英烈忠士之墓前。此番蓄意已久，知有人前来，他心中暗喜：正收拢人心之機，不妨说与来者。遂斟酒满觞，一饮而尽，道：“荀统纪，犹忆汝参堂之日，邀吾来年秋仲共啖胡麻酥，汝怎忍先我而去耶？”霖德不胜酒力，此时念起旧谊，却是真情流露、声泪俱下，“占城之贼……今已除矣……离乡百姓……俱也团聚……”呼哭伏地，举拳抢石，石应击而碎，心头闪过长兄音容，又泣诉，“你我，来世再见罢。”李璟有感其诚义，暗恼己先轻意，快步赶往，欲同祭奠国殇。

　　情至浓时，珑无暇他顾，璟取殇自斟，酹地默哀。半晌方酒醒，身旁兀现一女子，满面泪痕，以为见了鬼魅，刚要呼声才忆起己欲何为，便打量起来。止是来者非是琴西祐或荀知县，而一素未谋面的女子，遂失落叹道：“哎，这般命苦，不知姑娘所悼者何人？”李璟道：“荀都尉、其他将士，枉死百姓……”珑闻声恍悟，便问：“啊，阁下莫非李领军？”她道：“正是。”珑心下一惊，抓起双手道：“领军伤病未瘉，快快回去歇息！”璟示意不必，叙道：“平西将军，若无君助，我等早已殒命。夺回玉厢多赖将军勇武，璟代旌雲兵士拜谢将军援济——”言讫欲跪，珑提其复立，谦道：“贵军骁勇奋战，矧为三百铁卫绵薄之效。夫救汝身命者，亦林将军也。吾独号令之微功，不足道矣。”李璟大笑：“君连斩二将，何言其微？哈哈哈，君休要过谦。”珑面色微红、瞟盼四下，拾拿几块胡麻酥塞至璟手中，让她吃些。多日卧床，此时确感肚饿，连谢接过吃来，又问：“我闻那副将会使法术，凶险异常，君如何戡定。”珑笑答：“此虽长述，既已得闲，便讲与你聽。彼时，我斩下慕容谐头颅之后——”

　　贼首坠地，尸身涌血而倒。头目落命，战中贼势大减，麾下贼兵抛却肉盾四散而逃。旌雲兵乘势斩敌，几无损伤。珑命近处兵士携李璟先撤，自领林夕追击败敌。贼寇见前军哗退，也随之奔窜，故珑所率亲卫穿街入巷，通行无碍，仅一炷香内便扫清城西敌军。

　　且说琴瑶聽命，分领二百卫兵从玉厢城东门潜入。西祐受任扰乱敌援，与兵拦截桥津道口，凡行军彀中便发乱箭，贼军果如霖德所料般畏死，无敢妄动。僵持许久，靫袋近空，猝闻西边杀声大起，西祐掌下军士为之一振，拔剑欲战。少刻，桥头贼阵中飞出数十火团截下箭矢，贼军趁势冲杀，琴军张弓放箭欲阻，又见火焰截箭。琴西祐大感不妙，告诫先锋且战且退务必小心，又召了各路口回防桥口倾泻余矢以掩护。放火处愈来愈近，不多时，前压之敌中跃出一粉衣女子，手持双钗，其上涌火，挥刺飞踏，行迹莫测。西祐大呼全军撤退，独持双剑殿后。一时杂兵半围，枪戳戟刺，纷沓不断，剑挡身挪，应接不暇。那异人操钗袭来，西祐闪躲不及横剑挡之，却见火势熊熊，升腾扑面，知是不敌亦无心恋战，左剑一提，右剑扎树而登。虽为灼伤，幸贼人身法不精，未能追来，观其军全撤便也往西汇合。

　　“报，和月大将，匀清大将已于西坊街间被斩。”上报的贼兵衣甲不整、满面血污，难忍颤慄。慕容和月罔顾行军，驭火跺地，艴然道：“胡说！”小兵本想反驳，但烈火迫近，烤出满身大汗，遂无言叩谢。慕容和月眉头紧锁，一脚踹起小兵道：“带路。”西行约一里，东逃之兵激增，即是大将下令也权作未闻，遂知匀清已凶多吉少，愈加愤恨。但见官兵追至，和月便放火烧之，交战兵士皆不可敌，只得返回请援。彼时，元皇珑与林夕闻讯已率军赶来，眼前遍地焦骨，珑支使夕救助残兵，便往对敌。见来者仪表不凡、气质凛凛，并非循常兵士，便问道：“我兄何在？”思忖片刻，珑察明其间关要，遂嘲弄道：“这战中又非寻亲之处，我如何知晓啊？”那报讯的小兵见了元皇珑，慌乱指认道：“正是此贼杀了匀清大将。”和月急道：“给我杀，斩首赏百金，断肢者赏金五十。”贼军一拥而上，珑旋即拔剑出鞘，令其军坚守原地。既入围中，珑边躲避火术边盼顾敌军，每有奋勇相杀者，即缴其械、断其臂，一时哀嚎不绝。少顷，再无敢近前者。为寇的多是武艺不精、欺软怕硬之流，此番过后士气大减。见时機已到，珑举剑高呼，命全军出击。两军交战，其军一触即溃，和月怒不可遏，无管麾下兵士死生，燔焚敌军，举钗挥向元皇珑，愤恚道：“我兄不通仙法之妙，身死你手，小妹慕容叶定复此仇。”其周遭数丈火势极盛，炙面燎肤、烧骨烤髓，几位西军精锐命丧当场，其友军也未逃一死。火焰所至，房屋炂隳、瓴甓熔铄，纵心系枉死百姓，珑此时也无能为力，惟飞步避退。片刻后，妖火之势骤减，慕容叶四体着地、呼吸沉重，似气力不支。珑得此良機，不顾其伪诈与否，兀自莽突，近的前去，果遭火柱袭扰，然他奔跬敏迅、闪跃轻矫，并未中一招半式。迨至其跟前，和月亦恢复了些许气力，站起身来，驾使七尺之火反击。觉察叶已入困绝之际，便行举大胆——双手把剑，奋力挥砍。嗖鸣一声，焱焰一分为二，珑纤毫无损，近前讪之：“不过俳优吐火之小技，还敢妄称仙术。”叶已为仇恨昏头，亡命一搏，被其一剑截下。叶心有不甘，喃喃道：“娘说我最有天分，怎不敌凡夫……”慕容叶双臂俱断，匍匐于地，仍要逃走。元皇珑徐叹：“恶贯满盈，天数既尽。这些冤死百姓，你下去告谢罢。”遂刺斫其心，了结性命，暗想：“幸皆如我所料。倒不知此钗有何玄機，讵能放出火来。”珑拾起亡贼双钗，左右劈砍并无星点火花，细细端详，才知是循常兵器，失望不已。于是率兵清理城中余寇，下令降者不杀。其众执灯巡夜，一如玉和宫之深夕。

　　秋风萧萧、鸣玉锵锵，宫内忽闻捕刺客，宦人宫女各持青釭火炬，四下追查。音皇后扶开华窗，窥视殿外，复阖南牖，转身对一全副武装、面色肃正的武将道：“飞举，长孙贵人长子昭今夜薨殁，御中恐慌，本宫亦心下惶惶。如若吾儿蒙难，本宫也无愿独活……”武将道：“水乐姊，嗯，不妨我拨三百甲士日夜戍卫左右，提防刺客。”音水乐道：“刘贵嫔一对子女殁时，姬贵妃也命人日夜守护，可也死于榻上。当今病弱，我已视政数月，若将来无胤可传，朝廷必将大乱。不如，将他带出宫去。近来莱袅发难冒犯王土，明日本宫拟一道诏书，命你率大军东征莱袅，暗中护下玄儿，等风波平息再奉太子回朝。”音水乐左右踱步，满面愁容。音飞举知她忧心征战之险，便告白：“末将虽心无在男儿类，膛坚过男儿肋，”音飞举摽胸作势，复趋身近前，“姊姊选才人时，小妹仅一大平州尉。姊姊今贵为后宫之主，小妹才侥忝左将军之位。姊姊恩义，纵使山河动荡、神器倾颓，风也不敢不舍命相报，以全悌义。”音皇后试泪：“哎，日后得闲，再泛舟同游。飞举权且返回复命，以免生疑窦。”目送其妹音风远去，又至案前批读表奏，方谈及边境关隘频发之战事，便想起先遣征西将军北伐图宣，才取其珠尘奏折欲览，却见一封署名当朝相辅朝玄若离的密信掉出。

　　“如此如此，君勇武无双，仅一击飞剑斩落妖师，卑职钦佩。”除却言语讥讽未有表露，其他种种，悉数相告。既已述毕，珑嘱托与李璟：“此间战事，业已回报迓凰，五日内必有回信。前日命轻骑上奏朝廷，不想至乐感便交通受阻、车马不行。只是不知来日征剿旌雲之时，可否有领军相助。”李璟喜难自胜，道：“李璟愿聽候将军差遣，来日克复旌雲定上奏为将军表功！”珑还未推辞，就遭李璟拉回营中。蔡肃、临珫正于沙场练兵，见领军携将军归来，即令士卒止兵，闻璟辞让主军之位，皆诚愿从其麾下。元皇霖德得偿所愿，遂高呼：“众将士聽令！吾既为主将，今壮月望日，乃仲秋之佳节，请各将士卸下戎装，假休两日。”珑言罢，便邀众将今宵同往画楼赏月吃酥。

　　共得烟霞径，举众山水游。辚辚望月夜，嘈嘈闹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