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不遇北风》北方的城

9、MUSE的夜

　　基本设计理念统一后，项目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冯祁勋做东，在苏州一家顶级的日料店宴请整个项目组。
　　席间，他难得地收敛了锋芒，甚至主动举杯肯定了团队近期的工作。

　　就在气氛渐入佳境时，他的手机响了。挂断电话后，他目光转向正在小口喝着茶水的梁尘。

　　“铭工作室的宋卿禹待会儿要去MUSE，他是我死党。”他晃了晃手机，语气随意，“一起？”

　　梁尘下意识地蹙眉：“不了冯总，你们玩得尽兴。”她对那种声色场合向来敬而远之。

　　冯祁勋倾身过来，声音压低，带着他惯有的、能精准戳中人痛处的敏锐：“梁总监是害怕那种场合，还是害怕……在那种场合下，会失控？”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了梁尘试图维持的、绝对理性的外壳上。她想起启城那些被迫面对的情感漩涡，一种被看穿的不适感和逆反心理油然而生。

　　“冯总想多了。”她放下茶杯，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起来，“只是个人喜好。”

　　“是吗？”冯祁勋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我还以为，能做出那种大胆设计的人，骨子里应该有点冒险精神。看来是我判断失误。”

　　激将法，很低级，但有时对骄傲的人格外有效。

　　梁尘看着他眼中那抹“果然如此”的神情，深吸一口气：“好啊，那就去坐坐。”

　　MUSE的音乐震耳欲聋，灯光迷离。铭工作室的人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端木和Lisa她们也很快就融入了氛围。看着端木和丽萨小杨活力满满，青春洋溢的样子，梁尘嘴角不由自主上扬起，不由想起了当初端木刚来“擎安”的情景：

　　那天梁尘刚刚进公司，助理小杨就指着一个个子高挑大概1.72m打扮很时髦的姑娘介绍：“尘姐，这是端木蓁，新加入我们团队的设计师。”

　　“我知道，端木设计所的千金嘛。”梁尘公事公办地点头，心里却门清——这是甲方爸爸塞进来的人。

　　端木蓁似乎读懂了梁尘眼底的那点看不上，扬起精致的眉毛：“梁总监放心，我虽然是靠关系进来的，但不会拖后腿。”

　　这话说得直接，倒让梁尘多看了她一眼。

　　后续的工作中端木的表现也让梁尘刮目相看，她的想法很跳跃也很有自己的特点，帮梁尘解决了不少棘手的问题，梁尘慢慢对她的欣赏代替了原来的看不上，并和端木成了比较合拍的朋友。

　　后来她慢慢了解到端木是苏大的高材生，但在毕业前夕却婉拒学校保送英国大学硕士的机会，坚持要到“擎安”来工作。这里面梁尘总觉有某种原因，但是端木一直没说，梁尘也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想法。

　　梁尘选了个相对安静的卡座角落，只想尽快应付了事。

　　就在这时，冯祁勋领着一个人穿过喧嚣，走到了他们这一桌。来人气质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穿着简约但剪裁极佳的深灰色针织衫，面容清俊，眼神温和通透，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静笑意。

　　“介绍一下，”冯祁勋的声音在嘈杂音乐中依然清晰，他先指向梁尘，“梁尘，我目前合作项目的设计负责人。”然后转向那位男士，“宋卿禹，铭工作室的创始人，室内装潢设计师，也是我多年的朋友。”
　　梁尘立刻想起“铭工作室”在业内的鼎鼎大名，没想到其创始人如此年轻且气质出众。她压下心中的纷乱，维持着基本的职业礼貌，朝宋卿禹点了点头：“宋先生，久仰。”

　　宋卿禹微笑着伸出手，与梁尘轻轻一握，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能在这光怪陆离的环境中瞬间捕捉到一个人的本质。“梁总监，幸会。”他的声音温和，有种奇特的安抚力量，“祁勋很少这么郑重地介绍他的合作方。”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梁尘只能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她感觉到宋卿禹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审视，更像是一种……了然？他或许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慌乱和残留的情绪波动。

　　冯祁勋似乎没有多做解释的打算，简单介绍后，便与宋卿禹到一旁低声交谈起来。宋卿禹的出现，像一道清流，短暂地隔开了梁尘与刚才那令人心绪不宁的冲突。

　　那晚之后，梁尘对宋卿禹此人留下了印象——一个与冯祁勋气场截然不同，却能被冯祁勋视为挚友并紧密合作的、深不可测的男人。
　　他和冯祁勋像是磁极的两端，完全不一样，却又和谐统一，冯祁勋像烈酒，而宋卿禹更像一杯茶。
　　梁尘会觉得自己和muse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冯祁勋却像为酒吧而生，而宋卿禹却像和muse融为了一体，他自己小口喝着梁尘叫不出名字的国外“白酒”和整个喧嚣的氛围很和谐。
　　梁尘喝不惯这里的酒，很多种酒混在一起，让她无法计算自己喝了多少，端木和Lisa还是不是让她尝尝色彩五颜六色的调制酒，没多久梁尘就体会到了一个词“不胜酒力”。

　　然而，冯祁勋在这样的场合里，如同鱼入水，吸引着各方目光。很快，一个穿着性感、妆容明艳的女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熟稔地坐到他身边，手臂几乎要缠上来。

　　“祁勋，好久不见，怎么都不联系我？”声音甜腻。

　　冯祁勋不着痕迹地避开，态度疏离而客气。那女人却不依不饶，目光几次落到离他最近的梁尘身上，带着明显的审视和敌意。

　　期间，不断有人来敬酒，大多冲着冯祁勋。梁尘作为项目负责人，也被卷入其中。她本就不喜混酒，又几杯混杂的洋酒下肚，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头也晕沉起来。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她强撑着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从洗手间出来，梁尘感觉天旋地转，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试图缓一缓。突然，手腕被人抓住，一股力量将她拉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

　　昏暗、寂静，与外面的喧嚣隔绝。

　　“你……”她眩晕地看着眼前模糊的轮廓，是冯祁勋。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烟酒气，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有些骇人的专注。他一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看来梁总监的酒量，和你的冒险精神一样，有待提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嘲弄。

　　梁尘想反驳，却浑身无力，胃里难受得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他猛地俯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酒精的气息、霸道的占有欲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要确认什么的焦躁。梁尘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挣扎被他轻易制住。

　　片刻后，他松开她，呼吸有些紊乱，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惊愕而迷茫的表情。

　　梁尘猛地推开他，扬手——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响亮。

　　她用力擦了一下嘴唇，眼神里满是震惊、愤怒和被冒犯的冰冷。
　　“冯祁勋，你混蛋！”

　　说完，她踉跄着推开消防门，重新投入外面震耳的音乐和迷离的灯光中，留下冯祁勋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清晰的指印，眼神晦暗不明。

　　冯祁勋站在原地，左脸颊微微发烫。他看着那个跌跌撞撞消失在光影里的身影，眉头越皱越紧。想起她刚才在洗手间门口苍白的脸色，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该死。”他低咒一声，快步追了出去。

　　梁尘正扶着走廊墙壁艰难前行，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感觉到有人靠近，她下意识地挥手格挡，却被稳稳握住手腕。

　　“别碰我！”
　　“送你回去。”冯祁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我自己能走...”

　　话未说完，一阵恶心感袭来，她控制不住地干呕。冯祁勋立刻将她带到角落，递过纸巾，动作竟带着几分与他气质不符的笨拙耐心。

　　等梁尘缓过来，他已经拨通了电话：“项目紧急会议，帮我取消今晚所有安排。”
　　挂断后，他看向意识模糊的梁尘：“你住哪里？”
　　回应他的只有含糊的呓语。

　　冯祁勋沉默片刻，最终拦腰将她抱起。梁尘挣扎两下，终是抵不过醉意，昏沉地靠在他肩头。

　　他没有送她回那个他并不知道具体地址的家，而是将车开向了公司附近的高级公寓——他在这座城市最常停留的居所。

　　电梯直达顶层。公寓是冷调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苏州璀璨的夜景，整洁得像是样板间，缺乏生活气息。

　　他将梁尘轻轻放在主卧床上，刚要起身，却被她无意识地抓住袖口。
　　“...水...”她喃喃道。

　　冯祁勋顿住，最终还是妥协地去倒了温水。扶着她喝下时，她滚烫的额头无意间蹭过他的下颌，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颈侧。他身体微微一僵。

　　安顿好她，他站在床边看了片刻，最终转身走向客厅，轻轻带上了门。

　　晨曦微露，在苏州的天际线上染开第一道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