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不遇北风》北方的城

7、新项目与“旧熟人”

　　回到苏州，梁尘拖着行李箱直接去了工作室。晚上八点的办公区依然亮着几盏灯，最里面那间的百叶窗缝隙透出暖光——姜Sir还在。

　　“师傅。”梁尘轻轻敲门。
　　姜维安从图纸中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回来了？启城怎么样？”
　　“都处理好了。”梁尘在他对面坐下，自然地拿起他凉掉的茶杯去续热水。

　　这位四十五岁的建筑设计师是梁尘的导师，也是工作室的合伙人八年前梁尘初到苏州，是他在课堂上发现她的天赋，毕业后又力排众议将她招入麾下悉心栽培。

　　“看你这个表情，”姜维安接过热茶，“见到想见的人了？”
　　“见到了不该见的人。”梁尘揉着太阳穴，“师傅，如果时光能倒流...”

　　“你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姜维安微笑，“就像你当年坚持要接手冯祁勋那个项目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提到这个名字，梁尘头皮发麻：“说到这个...我们刚接到的新项目，甲方话事人又是他。”
　　姜维安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缘分不浅。”

　　这时他手机亮起，屏保是他妻子和六岁女儿的合影——夫人温柔地靠着他的肩，小姑娘做着鬼脸，背景是迪士尼城堡。
　　“师母催你回家了？”梁尘注意到这个细节。
　　“嗯，答应陪暖暖拼新买的乐高。”他收起手机，语气温柔，随即正色道，“冯祁勋虽然难缠，但他的项目总能逼出设计师的极限。这对你是好事。”

　　第二天项目启动会上，当冯祁勋再次发难时，梁尘的手机震动，收到姜维安的消息：
　　「记住，最好的设计师永远知道如何把甲方的刁难变成作品的亮点。」

　　会后，Lisa凑过来：“刚才姜Sir是不是在给你发小抄？”
　　Lisa抱着文件路过，小声补充：“姜Sir真好，昨天我报表做错了他都没骂我，还教我怎么做。”
　　“那是因为他夫人管得严，”端木蓁耸肩，“上次团建他多喝一杯，师母直接杀到KTV把人拎走了。”

　　梁尘看着办公室里姜维安耐心指导新人的背影，想起启城那些无人指引的岁月。也许每个人生命中都需要这样一盏灯，在她几乎要在回忆里迷失时，照亮前行的路。

　　而此刻，这盏灯正在图纸上画出一条灵动的曲线：
　　“这里，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回到苏州，梁尘立刻投入了新项目的漩涡。

　　“尘姐早！”刚进办公室，助理Lisa就抱着一叠资料小跑过来，“这是端木姐要的市图书馆改造案例，这是上周的会议纪要，这是需要您签字的报销单...”

　　梁尘看着这个总是手忙脚乱却活力满满的小姑娘，不禁莞尔：“不急，一件件来。”

　　会议在低气压中结束。送走冯祁勋后，Lisa拍着胸口：
　　“吓死我了，冯总的气场也太强了！不过他长得真好看啊...”
　　端木蓁凑到梁尘身边：“听说这位冯总以前把你骂哭过？”
　　梁尘太阳穴突突地跳：“谁说的？”
　　“全公司都知道啊。”端木蓁眨眨眼，“不过看他今天的样子，倒不像是针对你。”

　　这时梁尘手机响起，是江毅发来的消息：「到苏州了？」
　　她直接按熄屏幕。

　　端木蓁瞥见来电显示，轻笑：“追求者？”
　　Lisa立刻竖起耳朵。
　　“无关紧要的人。”梁尘收起手机，“Lisa，去订宵夜，今晚加班。端木，小杨，我们继续。”

　　“遵命——”端木蓁拉长语调，突然压低声音，“其实冯总刚才偷看了你三次。”
　　“你看错了。”
　　“我以我谈了十八次恋爱的经验担保......”

　　加班到深夜时，Lisa突然惊呼：“尘姐！有个陌生号码发来一张你在电梯口的照片！”
　　正是梁尘对着电梯门做鬼脸的监控截图。
　　附言：「梁总监的职业素养，令人印象深刻。」
　　是冯祁勋。

　　端木蓁凑过来看了一眼，吹了个口哨：“看来有人对你很关注啊。”
　　Lisa瞪大眼睛：“这是骚扰吧？要报警吗？”
　　梁尘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深吸一口气：“继续工作。Lisa，再去确认一下明天的会议室。”

　　窗外，苏州的夜色温柔，而职场与感情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这个小小的设计团队，因为新成员的加入，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项目进入攻坚期，整个团队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凌晨四点，办公室里只剩下梁尘和端木蓁还在对着电脑屏幕死磕。

　　“我不行了...”端木蓁瘫在椅子上，“再改下去我可能要弑甲了。”

　　梁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想说话，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薄荷香氛的味道。抬头一看，冯祁勋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身上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与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判若两人。

　　“冯总？”端木蓁瞬间坐直，“您这是...来查岗？”

　　冯祁勋懒散地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梁尘满是倦意的脸上：“刚从MUSE出来，顺路来看看你们死了没有。”

　　梁尘默默握紧了拳头。

　　他踱步进来，俯身看向她的电脑屏幕：“这个地方，我上次说的还不够明白？”
　　酒精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际。

　　“已经很明白了。”梁尘往后靠了靠，避开他的气息，“我们在改。”

　　“送你了。”他突然将一把车钥匙扔在桌上，“这个点打不到车。”

　　梁尘愣住：“不用了冯总，我...”

　　“不是白送。”他打断她，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明天我要看到这里，完全按照我的想法来。”

　　端木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最终梁尘还是坐上了冯祁勋的副驾。车内放着慵懒的爵士乐，与他在会议室里咄咄逼人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系安全带。”他侧过身来，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梁尘下意识往后缩，自己拉过安全带扣好。

　　车子驶过空荡的街道，霓虹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等红灯时，他突然开口：

　　“你和她很像。”
　　“谁？”
　　“一个故人。”他转动方向盘，“特别是固执的时候。”

　　梁尘看向窗外，没有接话。

　　到了小区门口，她正要下车，他突然说：
　　“梁尘，你其实很讨厌我吧？”
　　她动作一顿。
　　“但你还是会把项目做到最好。”他轻笑，“这就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

　　看着他车子远去的尾灯，梁尘站在凌晨的冷风里，第一次觉得这个刁钻的甲方，似乎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