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英酱

38、笼中佛·不速之客

　　船屋在夜风中轻微摇晃，发出吱呀的呻吟。河水的腥气混杂着木料腐朽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霍殊靠坐在角落，一边小口吞咽着冰冷的压缩食物补充体力，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的行动方案，以及评估着萧谨言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
　　腕上的佛珠被层层包裹，那微弱的震颤几乎消失，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却越来越重。龙渊的追捕网正在收紧，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就在他准备起身，检查一下外部情况然后转移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和船体吱呀声掩盖的脚步声，从外面的栈桥传来。
　　不是风吹动木板的声音，而是刻意放轻的、有节奏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霍殊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如同受惊的猎豹般无声弹起，迅速隐入船屋最内侧、一堆破烂渔网和帆布形成的阴影里。他屏住呼吸，肋骨匕首悄然滑入掌心，冰冷的触感让他高度集中的神经更加锐利。
　　脚步声在船屋门口停下。短暂的寂静后，是门板上传来几声有规律的、轻重不一的敲击声——两重一轻，再三重。不是粗暴的破门，更像是一种……暗号？
　　霍殊心中一凛。这个敲击节奏，他从未与任何人约定过。是谁？
　　门外的人似乎并不急于闯入，也没有强行破门的意图。沉默了几秒后，一个压低了的、带着熟悉口音的华语男声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
　　“霍殊？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没有恶意。开门谈谈。”
　　是萧谨言！
　　霍殊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这个废弃的船屋是他偶然发现的秘密据点，连他自己都是第一次用来藏身，萧谨言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定位？
　　是跟踪？还是他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如果是后者，那萧谨言的背景就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深不可测。
　　开，还是不开？
　　开门，意味着直面这个神秘莫测的陌生人，风险未知。但不开门，对方既然能找到这里，显然也有能力强行进入，或者引来更麻烦的后果。而且，萧谨言之前在图书馆出手相助，至少暂时没有表现出敌意。
　　电光火石间，霍殊做出了决定。他需要信息，而萧谨言可能是目前唯一可能提供信息的外部来源。风险固然存在，但机遇同样并存。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用同样压低的华语冷冷回应：“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门外的萧谨言似乎轻笑了一声，语气依旧平静：“先开门吧。外面冷，而且，你不觉得我们这样隔着门板对话，更容易被不该听到的人注意到吗？”
　　霍殊沉吟片刻，最终移开了卡门的木棍，将门拉开一条缝隙。门外，萧谨言依旧穿着那件深灰色连帽衫，帽子摘下，露出清俊的面容和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他站在风雪中，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或恶意，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从容。
　　他侧身闪入门内，霍殊立刻将门重新关好卡紧。
　　船屋内空间狭小，两个身高相仿的青年相对而立，气氛微妙而紧绷。萧谨言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船舱，最后落在霍殊依旧紧握着匕首的手上，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说：“把家伙收起来吧，如果我想对你不利，在图书馆你早就被带走了。”
　　霍殊没有放松警惕，但也没有继续对峙，他将匕首收回袖中，冷冷地看着对方：“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是谁？为什么帮我？又怎么找到这里的？”
　　萧谨言靠在另一侧的舱壁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银质酒壶，拧开喝了一小口，然后递给霍殊：“驱驱寒？”
　　霍殊没有接。
　　萧谨言无所谓地耸耸肩，收回酒壶，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叫萧谨言，如你所见，华人。帮你，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关注点’。”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霍殊，“龙渊集团，还有他们那个见不得光的地下实验室。”
　　霍殊心中一震，但脸上不动声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谨言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嘲讽：“别装了。能从龙渊核心实验室的‘共鸣陷阱’里逃出来，还能找到Gamma-7通道的人，不会是个普通学生。你手腕上那东西，”他指了指霍殊被包裹的手腕，“还有你在图书馆古籍区查的东西，都说明你知道的远比表现出来的多。”
　　霍殊的瞳孔微微收缩。萧谨言不仅知道龙渊实验室，知道共鸣陷阱，甚至知道Gamma-7！他到底是什么人？！
　　“至于怎么找到这里，”萧谨言继续道，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每个在暗处活动的人，都会有几个备用的安全屋。这个地方，我恰好也知道。而且，你身上带着龙渊的‘小礼物’，”他再次瞥了一眼霍殊的手腕，“即使被屏蔽了，在近距离内，对某些特殊设备来说，还是有点‘味道’的。”
　　霍殊瞬间明白了。萧谨言有能探测到佛珠信号残留的设备！所以他才能如此精准地追踪到这里。这个人的技术和情报能力，远超他的想象。
　　“你是官方的人？”霍殊试探着问，脑海中闪过国际刑警、特工等可能性。
　　萧谨言摇摇头，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不，我代表的是……‘私人兴趣’。你可以把我理解为一个对龙渊集团的某些‘非传统研究’非常不满的……受害者家属。”
　　受害者家属？霍殊心中一动，想到了5-4-0单元里的那个少年。
　　萧谨言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表情严肃起来：“时间不多了，霍殊。龙渊已经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内部清查，你暴露的风险越来越大。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合作。”萧谨言直视着霍殊的眼睛，“我提供你需要的部分情报、技术支持和安全的撤离通道。而你，利用你‘特殊’的身份和已经打入内部的优势，帮我拿到龙渊实验室里关于‘衔尾蛇计划’的核心数据，尤其是5-4-0单元的完整实验记录。”
　　衔尾蛇计划！萧谨言果然知道！霍殊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冷声问：“我凭什么相信你？又凭什么要帮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萧谨言语气平淡，却字字戳中要害，“龙渊不会放过你。单凭你一个人，能躲多久？至于帮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和恨意，“5-4-0单元里那个孩子，是我弟弟。我需要知道他们对他做了什么，以及……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
　　霍殊沉默了。萧谨言的理由听起来真实，提供的条件也确实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但这一切来得太快，太巧合，他无法完全排除这是另一个更精密的陷阱的可能性。
　　船屋在风中摇晃，两个各怀心思的年轻人，在这河畔的孤舟中，进行着一场关乎生死的谈判。信任是奢侈品，但生存的本能，却逼迫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霍殊抬起眼，迎上萧谨言的目光，缓缓开口：“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以及，更具体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