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悽》山嵘

5、血液

　　沈嵘那句"滚回后厨去"吼出来的瞬间，他自己就后悔了。

　　不是因为面对苏缪峥，而是因为这句话是对着沈霖吼的。

　　他眼睁睁看着妹妹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小脸煞白，像是被吓坏了的小动物，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扭头就跑回了后厨，连背影都透着委屈和伤心。

　　这一下，什么苏缪峥，什么死变态，什么被窥视的怒火，全都被沈霖的哭声给冲散了。

　　沈嵘心里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几乎是瞬间就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和苏缪峥对峙。

　　"霖霖！"

　　他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再也顾不上柜台前的苏缪峥，甚至忘了让他"滚"，转身就要追去后厨。

　　经过苏缪峥身边时，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满心满眼都是被他吼哭了的妹妹。

　　苏缪峥站在原地，将沈嵘这瞬间的情绪转变尽收眼底。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像暴怒雄狮一样对着自己龇牙咧嘴、满口脏话的男人，后一秒就因为妹妹的眼泪而方寸大乱，脸上那凶狠的表情被无措和心疼取代，急匆匆地追进去，连背影都透着焦灼。

　　苏缪峥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柜台，又瞥了一眼通往后厨的那晃动的门帘，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甜品店。风铃再次响起，却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

　　后厨里，沈霖正趴在堆放面粉袋的角落小声啜泣，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得沈嵘心都揪紧了。

　　"霖霖……"沈嵘走过去，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讨好和小心翼翼，和他平时那副痞帅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伸出手，想拍拍妹妹的背，又有点不敢，僵在半空。"哥错了，哥不该凶你。"他干巴巴地道歉，词汇匮乏，但语气里的懊悔和心疼是真切的。

　　沈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抽噎着："哥……你刚才……好吓人……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

　　"我……"沈嵘语塞，他怎么能告诉妹妹是因为那个姓苏的死变态可能对自己有龌龊心思？他烦躁地耙了一下头发，那枚别着刘海的银色发卡都被弄歪了。"哥就是……就是心情不好，不是冲你。"他只能这样苍白地解释。

　　"是因为那个苏哥哥吗？"沈霖小声问，带着鼻音，"你为什么不让他来店里了？他教我做题很好的……"

　　听到"苏哥哥"三个字，沈嵘眉头又下意识拧紧，但看着妹妹通红的眼睛，他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不许再提他"给咽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和一点。

　　"没有不让他来，"他言不由衷，声音有些生硬，"是……是哥今天有点累。别哭了，嗯？哥给你拿最大的泡芙，再加个巧克力马芬，好不好？"

　　这是他惯用的哄妹妹的方式——用甜食。

　　沈霖果然慢慢止住了哭泣，但还是有些委屈地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沈嵘保证道，伸手用指腹有些粗糙地擦掉妹妹脸上的泪痕，动作却尽量放轻，"哥以后不那样了，别怕哥。"

　　他看着妹妹重新露出一点点依赖的眼神，心里那块大石头才稍稍落地。对沈霖，他几乎是溺爱的。父母早逝，他半工半读，咬着牙把妹妹带大，自己可以吃尽苦头，穿最便宜的衣服，抽最劣质的烟，但绝不让妹妹受一点委屈。他所有的凶狠和冷漠都是对着外面的世界，唯独把所有的柔软和耐心都留给了沈霖。

　　今天居然失控吼了她，沈嵘心里懊恼得不行，对苏缪峥的迁怒更添一层——都是那个死变态害的！

　　哄好了妹妹，看着她小口小口吃着双倍糖分的甜品，情绪渐渐平复，沈嵘才松了口气。他走到后门，再次点燃了一支烟，尼古丁吸入肺腑，却没能完全压下心里的烦躁。

　　苏缪峥那个眼神，和他最后那句"看来，你是想明白了"，像鬼魅一样缠绕着他。

　　他想明白了，然后呢？

　　那个男人，明明被自己那样辱骂驱赶，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甚至临走前看他的那一眼……沈嵘现在回想起来，里面似乎并没有被戳穿的难堪或恼怒，反而有种……更深的，让他脊背发凉的东西。

　　像猎人对落入陷阱的猎物，带着势在必得的耐心。

　　"操！"沈嵘低骂一声，将烟头狠狠摁灭。

　　他得想办法让那个死变态离他和妹妹远点。可是，怎么做？直接动手？对方看起来不像会轻易就范的。报警？以什么名义？说他用眼神骚扰自己？简直可笑。

　　沈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习惯了用拳头和冷硬的态度解决问题，可面对苏缪峥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心思深沉如海的人，他那些惯用的手段似乎都失效了。

　　他烦躁地摸了摸右耳的耳钉，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无论如何，他得保护好霖霖，也……保护好自己。绝不能让那个死变态得逞。

　　他回到店里，看着妹妹已经恢复笑容，正在收拾书包准备去上学，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他走过去，拿起沈霖的书包，动作自然地背在自己肩上。

　　"走，哥送你去学校。"

　　"嗯！"沈霖甜甜地应了一声，挽住他的胳膊。

　　兄妹俩走出店门，阳光洒在身上。沈嵘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他心里清楚，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那个叫苏缪峥的男人，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收紧。而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和妹妹平静的生活，无论对方是谁，抱着怎样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