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赴约的港湾》王无咎

4、绿源迷雾

　　一周后，中环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酝酿着一场暴雨。

　　赵宁述坐在“观澜资本”的顶层办公室，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跳动着全球资本市场的实时数据。晨光透过落地窗，为他周身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边，却化不开他眉宇间凝聚的沉郁。

　　助理周徽站在一旁，语气谨慎：“赵总，沈先生那边……动作很快。他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海外关系网在查‘绿源’，动静不小。恐怕……会惊动赵董。”

　　赵宁述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早知道会如此。沈聿就像一团野火，给了他一点风，就能烧成燎原之势。他要的，就是这股不管不顾的冲劲，去撞开那扇他自己暂时不便亲自去推的门。

　　“我们这边呢？”他问。

　　周徽立刻递上另一份文件：“按您的意思，我们从侧面做了了解。‘绿源’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它背后的资本链路最终指向一个注册在开曼的基金会，而这个基金会的主要合伙人之一，是……柳玉茹女士的表弟，柳镇。”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柳玉茹。那个永远温婉柔顺的继母。她的触角，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到了如此核心的利益环节。利用表弟的基金会，包装一个空壳技术公司，再通过复杂的运作让赵怀信“主动”投资进去……这不再是简单的判断失误，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掏空。

　　赵宁述闭上眼，指尖轻轻按压着眉心。父亲赵怀信精明一世，是否对此真的毫无察觉？还是说，他选择了默许，用这部分利益，来换取家庭表面上的平静，换取柳玉茹的安分守己？

　　想到这里，一股冰冷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没有署名，只有一串他烂熟于心的号码。

　　「哥，柳家不干净。「绿源」只是冰山一角。有兴趣看看冰山下的全貌吗？」

　　信息后面，附带着一张模糊的、似乎是偷拍到的柳镇与某个境外账户经理在私人会所外的合影。

　　沈聿的效率，高得惊人。他不仅查到了柳家，甚至已经开始接触更核心的证据。

　　赵宁述盯着那条信息，屏幕的光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明明灭灭。沈聿这是在向他展示肌肉，也是在将他更深地拖下水。他们之间那场“无人赴约的晚餐”，正在变成一场共享情报、同担风险的“共犯筵席”。

　　他沉默了片刻，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回复，言简意赅：

　　「时间，地点。」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沈聿的回复就弹了出来，是一个位于上环的、极为隐秘的私房菜馆地址，以及一句：

　　「今晚八点。一个人来。」

　　后面跟着一个意义不明的符号：「?」

　　那不是酒杯，是一个清酒壶。仿佛在暗示，这将不再是西式的、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威士忌对决，而是更贴近的、更不容退避的东方交融。

　　赵宁述放下手机，看向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摩天楼宇之间，维多利亚港的海面变得阴沉而躁动。

　　暴雨将至。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沈聿还只有那么一点高，怕打雷，每次雷雨夜都会抱着枕头，赤着脚偷偷跑到他的房间，钻进他的被子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哥，我怕。”

　　那时，他会放下书，轻轻拍着弟弟的背，直到他在雷声中安稳睡去。

　　而现在，他们即将在另一场更大的暴风雨里，以另一种危险的方式，再次靠近。

　　赵宁述收回目光，对周徽吩咐道：“今晚八点之后的行程全部取消。”

　　周徽愣了一下，但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地应道：“是，赵总。”

　　当办公室门被轻轻关上，重新只剩下赵宁述一人时，他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疲惫。他解开一丝不苟的领带结，深吸了一口气。

　　今晚的约会，不再是庆功宴，而是真正的……鸿门宴。

　　而他，似乎已做好了赴宴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