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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疤与新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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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笛的余音仿佛还黏在玻璃上,俱乐部里却静得能听见冰块融化的细微声响。
赵宁述垂着的眼睫抬起,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沈聿脸上。那点因触碰而泛起的涟漪已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冷酷的审视。
“自由?”他重复着这个词,语调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用摧毁赵家根基的方式,来换取你的自由?沈聿,你依然这么天真。”
他没有动那份文件,反而向后靠去,与沈聿拉开了距离,重新筑起了那道无形的墙。“你想玩火,可以。但别拉着整个家业给你陪葬。”
沈聿眼底那点慵懒的笑意淡去了。他最厌恶的,就是赵宁述这副永远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静。这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挣扎和反抗,都像是一场无理取闹的儿戏。
“家业?”沈聿嗤笑一声,指尖在杯沿危险地滑动,“哥,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你现在守护的,不过是爷爷塞到你手里的权杖。而我,”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劈向赵宁述,“我要自己铸一把。”
“用父亲的尸骨做磨刀石?”
“如果有必要的话。”沈聿回答得毫不犹豫,眼神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不是也一样,用我的存在,当做时刻提醒你、鞭策你,让你不敢行差踏错的磨刀石吗?”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赵宁述心上最隐秘的旧伤。父亲赵怀信确实如此,总是用这个“潜在威胁”般的弟弟,来警示他必须完美,不能有丝毫松懈。
看着赵宁述下颌线微微收紧,沈聿知道,他击中了目标。他乘胜追击,语气放缓,却更显危险:“或者,我们换一种玩法。你不用亲自下场,你只需要……在某些时候,闭上眼睛。”
他这是在要求赵宁述默许,甚至是纵容他的某些行动。
赵宁述没有说话。他再次拿起那份文件,翻到某一页,指向其中一条复杂的海外股权结构图。
“这里,”他的指尖点在一个离岸公司的名称上,声音低沉而清晰,“三个月前,父亲通过这家机构,收购了一家濒临破产的欧洲环保科技公司‘绿源’。”
沈聿眼神微凝,身体前倾了些。这件事,他并不知道。
“‘绿源’的核心技术是虚假的,专利壁垒一触即溃。这是一笔注定打水漂的投资,金额是……”赵宁述报出一个数字,足够让沈聿眉峰挑起。
“所以?”
“所以,父亲的投资眼光,并非无懈可击。他的棋盘上,已经有了漏洞。”赵宁述合上文件,将它推回到沈聿面前,“你的刀,或许不该只对着我,或者只对着他。真正的棋手,要懂得利用棋盘上的一切裂痕。”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聿,眼神里是沈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隐藏得很好的引导。
“想要自由?可以。证明给我看,你有掌控自由的能力,而不是只有毁灭一切的冲动。”
说完,他不再停留,拿起大衣,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沉稳,仿佛刚才那番暗潮汹涌的对话从未发生。
沈聿没有动,他靠在沙发里,目光落在被赵宁述指尖点过的那个公司名称上。
“绿源……”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新的、充满兴味的弧度。
他明白了。赵宁述没有答应合作,但给了他一个更明确的方向,一个可能搅动全局的支点。这不是援助,这是一份更危险的考题。
他那位永远冷静自持的哥哥,似乎并不满足于只做一个被动的防守者。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引导着这场游戏的走向。
沈聿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果决:
“是我。放下手头所有事,立刻去查一家叫‘绿源’的欧洲公司,以及它背后所有的资本链路。我要知道,是谁把这块烂木头,塞到了赵怀信嘴里。”
窗外的维港依旧灯火璀璨,但沈聿知道,某些稳固的东西,已经从内部开始松动了。而他,很乐意去做那个轻轻推倒第一块骨牌的人。
他端起赵宁述那杯未曾动过的威士忌,将冰冷的杯沿贴上自己的嘴唇。
威士忌的醇烈与想象中的、属于赵宁述的气息仿佛交织在一起。这场晚餐依旧无人真心享用,但他们都已经从对方的盘子里,拿到了自己需要的那枚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