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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鱼死网破 ...

  •   庭审结束后,那间临时提供给证人使用的、散发着消毒水和陈旧油漆味的小休息室,成了张远暂时的避难所,也像他的囚笼。他瘫坐在硬塑料椅子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庭审上何兵律师那两句轻描淡写却如同雷霆万钧的质问,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与林氏集团的商业纠纷……净身出户的通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上。他能想象到林薇此刻的暴怒,那绝对不仅仅是经济损失,更是对她权威的挑衅和颜面的践踏。而他,就是那个搞砸了一切、引火烧身的蠢货。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冷硬的男人走了进来,没有自我介绍,只是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扫了张远一眼。那是林薇的人,张远认得,是专门处理“麻烦”的。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部手机递到张远面前。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是张远那年迈的父母,正提着菜篮子,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走在他们居住的老旧小区里。拍摄角度隐蔽,距离极近。
      张远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男人收回手机,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林小姐让我转告你,管好自己的嘴。如果下次开庭,你还像今天这样……‘状态不佳’,你父母的晚年生活,可能会变得……不太平静。”
      没有明确的恐吓,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腥的暗示。
      男人说完,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留下张远一个人僵在原地,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脊背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廉价的衬衫。
      父母……他们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也是最脆弱的软肋。林薇精准地掐住了他的命门。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彻底攫住了他的心脏,然后缓缓收紧,几乎要将他捏爆。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漆黑的深海,四面八方的压力要将他碾成齑粉。林薇不会放过他,李伟和苏晴那边,他同样是一枚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他完了,他真的完了!
      之前还残存的一丝侥幸,一丝以为靠着赵律师和林薇就能脱身的幻想,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他意识到,自己无论站在哪一边,最终都难逃被吞噬的命运。区别只在于,是被林薇慢条斯理地折磨至死,还是被李伟和苏晴当成垫脚石后一脚踢开。
      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浸染了他每一寸思维。
      就在这极致的黑暗和窒息中,何兵律师在法庭上那双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突然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个律师……他不一样。他没有被李伟和林薇的权势吓倒,他精准地找到了突破口,他……或许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在漆黑海面上突然亮起的灯塔微光,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闪现。
      污点证人……人身保护……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遍体鳞伤却突然看到一线生机的野兽,开始疯狂地翻找自己的口袋。他记得,上次会见何律师时,对方似乎……似乎给过王静一张名片?王静当时随手塞进了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
      他找不到!他急得双眼赤红,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小小的休息室里转圈。对!手机!他还有手机!
      他颤抖着掏出那个快要被他捏碎的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划拉着屏幕,好不容易才在通讯记录里找到一个没有存名字、但依稀记得是王静之前联系他时用过的号码(可能是何律师办公室的座机)。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然后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了,传来一个年轻、干练的女声:“您好,何兵律师办公室。”张远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
      “喂?您好?请问哪位?”对方再次询问。
      “我……我找何……何律师……”他终于挤出了声音,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我是张远……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我愿意……愿意作证……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
      他语无伦次,几乎是在哀求:“求求你们……保护我……还有我爸妈……林薇她……她派人威胁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只要给我一条活路!”
      他对着话筒,几乎要跪下来,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形象全无。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试图攀附豪门的凤凰男,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不惜一切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可怜虫。
      他背叛了林薇,背叛了李伟和苏晴,也背叛了赵律师那个看似稳固的联盟。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评估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然后,那个女声再次响起,依旧冷静、专业:
      “张先生,请您冷静。告诉我您现在的具体位置,我们会尽快安排人与您见面,并评估您的情况。”
      张远像听到了救赎的福音,忙不迭地报出了法院附近一个他临时落脚的、鱼龙混杂的廉价小旅馆的名字和房间号。
      挂断电话,他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脸上混杂着泪水、汗水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前方或许是新的陷阱,或许是更深的深渊。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林薇位于顶层的豪华公寓,此刻像是暴风雨前最后平静的堡垒。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璀璨如星河,却丝毫照不进她眼底的冰冷。她刚结束一个越洋电话,用流利的法语斥责了欧洲分公司一个办事不力的高管,此刻正端着一杯冰镇香槟,站在窗前,俯瞰着她脚下这片仿佛由她掌控的世界。
      庭审上的失利和张远的反水,虽然让她恼火,但并未让她真正慌乱。在她看来,那不过是蝼蚁临死前可笑的挣扎。她已经在动用一切资源,一方面寻找张远,准备让他彻底“闭嘴”,另一方面向警方和法院施压,试图将案件拉回她预设的轨道。钱和权,是她无往不利的武器。
      门铃在这时响起,短促而坚决。
      林薇皱了皱眉,这个时间,谁会不请自来?佣人应该已经休息了。她放下酒杯,迈着优雅而警惕的步子走向玄关,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警察,还有一名穿着便装、但气场同样不容置疑的女子。不是她熟悉的、通常来处理“事务”的辖区警官。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像冰凉的蛛丝,掠过她的心头。但她很快将其压下,整理了一下丝质睡袍的领口,恢复了惯有的高傲神态,打开了门。
      “请问是林薇女士吗?”为首的警察出示了证件,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
      “是我。有什么事?”林薇倚着门框,语气疏离,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她注意到那名便装女子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我们是市经侦支队的。”警察的声音清晰而冰冷,“现依法对您进行传唤,请您配合我们回局里,就您涉嫌职务侵占,以及张远先生提供的关于您涉嫌作伪证、威胁证人等相关问题,接受调查。”
      “职务侵占?作伪证?威胁证人?”林薇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嗤笑一声,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张远?那个信口雌黄的废物说的话也能信?我律师呢?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她试图保持镇定,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经侦支队?不是普通的派出所!而且对方直接点出了张远和“威胁证人”!
      “林女士,您可以联系律师,但必须现在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警察的态度没有丝毫松动,他朝旁边的女警示意了一下。
      那名便装女子上前一步,打开了手中的文件夹,里面是几份清晰的复印件——正是张远之前“献”给赵律师,如今却成了指向林薇利剑的那些“罪证”:虚报开销的票据、伪造的合同、资金异常流转记录……甚至还包括一份张远与那个被雇佣男模的部分通讯记录截图。每一份上面,都有林薇无法抵赖的签名或公司印章。
      更致命的是,女子抽出了最后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刚刚形成的、张远作为污点证人的初步询问笔录摘要。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林薇如何指使他作伪证诬陷陈默,以及在他动摇后,如何派人以他父母安全相威胁的关键证词!
      林薇脸上的血色,在看到这些文件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她那高傲的、仿佛永远胜券在握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难以弥合的裂痕。瞳孔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握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张远那个懦夫,竟然真的敢彻底反水,并且如此之快!也没算到警方这次的动作会如此迅速、果断,直接绕开了她可能布置的层层关系,精准地直捣黄龙!
      “这些……这些是伪造的!是诬陷!”她尖声反驳,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知道这些证据的威力,尤其是张远的证词,几乎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林女士,这些话,您可以留到审讯室里说。”为首的警察不再给她周旋的机会,语气变得强硬,“现在,请跟我们走一趟。”
      他朝身后的两名警员使了个眼色。一名女警上前,声音平静却带着法律的威严:“林薇女士,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八十二条之规定,你现在因涉嫌职务侵占罪、妨害作证罪,情节严重,证据确凿,现依法对你执行刑事拘留。”
      一副冰冷、闪着金属寒光的手铐,被拿了出来。当那冰冷的金属触碰到她纤细手腕的瞬间,林薇如同被电流击中,浑身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想挣脱,想尖叫,想把这群冒犯她的人轰出去!
      但她看到的是警察毫无表情的脸,是窗外依旧璀璨却仿佛瞬间变得遥远而嘲讽的城市灯火。她所有的权势、财富、高傲,在这一刻,被这副微不足道却代表着国家强制力的手铐,轻而易举地击得粉碎。
      她被女警一左一右架住胳膊,几乎是半强制地带离了公寓。香槟杯还孤零零地立在窗边,气泡早已散尽。那扇厚重的、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走廊里,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依次亮起,又依次熄灭,像是在为她奏响一首无声的、通往铁窗的挽歌。林薇高昂的头颅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长长的卷发遮住了她惨无人色的脸,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内心那场山崩地裂般的崩溃与绝望。逮捕,不是结束。对她而言,是真正炼狱的开始。
      南城文化基金会那间素雅却处处透着格调的新闻发布厅,此刻被几十家媒体的长枪短炮填满,空气里弥漫着设备散热的焦糊味和一种等待猎物的躁动。柔和的顶光打在发布席上,将那里照得如同舞台。
      苏晴独自坐在发布席后。她没有选择律师或任何公关人员陪同,刻意营造出一种孤立无援的脆弱感。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棉质连衣裙,款式简单,甚至有些过时,与她平日里的精致优雅判若两人。脸上未施粉黛,肤色苍白,眼睑红肿,像是哭了很久,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纤细的手指交叠放在桌上,微微颤抖,一副强忍悲痛、不得不站出来面对公众的坚忍模样。
      当主持人简短介绍后,所有的镜头瞬间聚焦在她脸上。闪光灯如同骤雨般亮起,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捕捉得清清楚楚。
      苏晴抬起眼,望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眼神里带着一种仿佛受惊小鹿般的惶恐,又混杂着被逼到绝境后的决绝。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带着明显的哽咽和沙哑,却又努力维持着清晰的吐字:
      “各位媒体朋友,谢谢大家今天能来。”她开口,声音微弱却坚定,“我……我是苏晴。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了……为了说出埋藏在我心里多年的真相。”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需要积蓄勇气,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我和周正……我的丈夫,我们曾经,也有过美好的时光。”她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对往昔的追忆和幻灭的痛楚,“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她的声音逐渐带上哭腔,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多疑……他总是无端地怀疑我,跟踪我,甚至……查看我的手机,我的每一通记录。”她抬起手,用手背用力擦了一下眼角,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委屈,“我每一次正常的社交活动,和同事吃饭,参加学术会议,在他眼里都变成了……不忠的证据。”
      台下的记者们屏息静气,只有相机快门声不绝于耳。
      “我一直在忍,”苏晴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却没有发出哭声,只是任由眼泪无声流淌,这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我以为是因为他学术压力太大,我以为只要我做得更好,更体贴,他就会变回从前那个温和的周正。我甚至……甚至不敢跟任何人说,包括我的父母和朋友。我觉得……这是家丑……”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肩膀微微耸动。台下已经有人发出同情的叹息。
      “可是,我的忍耐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恐惧,“他开始……言语上的侮辱,摔东西……直到前几天,他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猜忌,在办公室里……对我动手……”
      她适时地停了下来,低下头,用手捂住脸,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重新经历了那场可怕的“家暴”。虽然没有明说细节,但那姿态、那眼泪、那恐惧,已经足够在场的所有人脑补出一场完整的暴力场面。
      几分钟后,她似乎勉强平复了情绪,重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后不得不反抗的决绝:
      “我知道,他今天被带走了。我……我心里很复杂。他毕竟是我曾经爱过的人。”她的声音带着痛苦的挣扎,“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所有可能正在经历,或者未来可能会经历类似不幸的女性!家庭暴力,不是家务事!它是犯罪!”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悲壮的感染力。
      “我承认,在这场失败的婚姻里,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我从未,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他、对不起婚姻的事情!”她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清澈而坦荡,仿佛能直视人心,“我所求的,从来不多,只是一份尊重,一份信任,一个安全的家……”
      发布会最终在她几乎虚脱、被工作人员搀扶下去的画面中结束。她没有回答任何提问,将所有的悬念和同情都留在了那片闪光灯中。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网络上关于“周正家暴”、“苏晴控诉不幸婚姻”的话题迅速冲上热搜,配图都是她那张苍白脆弱、泪痕交错的特写。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倾向了她。
      “看着好心疼,没想到教授私下是这样的人!”
      “学术压力大也不是家暴的理由!支持苏晴!”
      “她好勇敢,站出来说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
      “之前还误会她了,原来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周正活该!道貌岸然!”
      苏晴坐在返回住所的车里,看着手机上那些汹涌而至的同情和支持,脸上早已没有了发布会上的悲戚。她拿出湿巾,仔细地、一点点地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有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弧度,暗示着这场完美表演背后的算计。
      她成功地,将自己从一场致命的丑闻中,暂时剥离出来,塑造成了一个值得所有人同情的、完美的受害者形象。至于真相如何,在汹涌的舆论面前,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伟科科技顶层,那间曾象征着权力与掌控的办公室,此刻仿佛成了一座正被潮水围困的孤岛。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在脚下流淌,璀璨却冰冷,再也映不进李伟那双阴鸷的眼眸。
      他像一头困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来回踱步,昂贵的定制皮鞋敲击出焦躁而凌乱的节奏。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燃烧过半的呛人味道,混合着一种无声的、濒临爆裂的张力。
      电脑屏幕上,代表伟科科技股价的K线图,不再是往日优雅平滑的上升曲线,而是一道狰狞的、近乎垂直的断崖。每一次刷新,那数字都像被无形的手狠狠往下拽一截,刺眼的绿色数字跳动,蒸发着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财富帝国。这不是正常的市场波动,这是一场针对性的、血腥的屠杀。
      桌面上的加密通讯器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闪烁着一个他此刻最不愿看到的号码——北美最大合作伙伴的CEO。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按下了接听键。
      “李,”对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大洋彼岸特有的、礼貌却疏离的腔调,省略了往日热络的寒暄,“关于我们下个季度的战略合作框架,董事会经过紧急磋商,认为在当前……嗯,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下,需要暂时……搁置审议。”
      “詹姆斯,这只是些无稽之谈的负面新闻,伟科的基本面没有任何问题……”李伟试图解释,语速不自觉地加快。
      “李,我理解。”对方打断他,语气依旧客气,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决,“但我们不得不考虑舆论风险和……你个人目前涉及的一些法律问题对公司声誉的潜在影响。希望你能尽快解决这些……麻烦。祝你好运。”
      通讯□□脆利落地切断,只留下一串忙音,像一记冰冷的耳光甩在李伟脸上。这仅仅是开始。
      几乎就在下一秒,他的私人手机、办公座机、甚至助理的内线电话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像拉响的警报。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一个个都是他曾引以为傲的资本盟友、战略伙伴。
      “李总,很抱歉,关于那笔追加投资……”
      “伟科的情况我们很关切,之前的授信额度可能需要重新评估……”
      “李伟,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我这边股东压力很大……”
      每一通电话,语气或委婉或直接,核心信息却惊人一致:撤资、暂停合作、重新评估风险。往日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面孔,在利益面前变得如此现实而冷酷。他精心编织的权力网络,曾经坚不可摧,此刻却像被抽走了主筋,寸寸断裂。
      他猛地将还在震动的手机狠狠掼向墙壁!机身撞在名画边框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零件四溅。
      “混蛋!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混蛋!”他低吼着,额角青筋暴起,胸腔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然而,比商业伙伴的背叛更让他感到刺骨寒意的是来自家庭战线的彻底失守。
      方瑜的离婚诉状和财产冻结申请,像一把精准的匕首,趁他全力应对外部危机时,从背后捅入了他的心脏。他试图联系她,电话无法接通,信息石沉大海。那个曾经温顺地站在他身后、被他视为稳定后方的女人,用一种最冷静、最决绝的方式,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她不仅要分走他的财富,更要冻结他救命的现金流!
      而苏晴……想到这个名字,李伟的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那个女人的“完美受害者”发布会,看似在攻击周正,实则将他李伟也架在了舆论的烈火上烘烤。“出轨”、“第三者”的标签牢牢贴在了他身上,与公司负面新闻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对他个人信誉和公司形象的毁灭性打击。她成功地用眼泪和表演,把自己摘了出去,却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还有林薇……那个愚蠢而疯狂的女人!她的被捕,不仅坐实了伪证和威胁证人的罪名,更将一连串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暴露在了执法机关面前。她就像一颗引爆的炸弹,碎片不可避免地会波及到他。
      李伟停下脚步,双手撑在冰冷的落地窗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望着窗外那片依旧繁华、却仿佛瞬间变得遥远而充满敌意的城市,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头顶。
      没有可以信任的伙伴,没有稳固的后方,连曾经亲密的情人也成了反噬的毒蛇。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视若生命的帝国,正在从内部和外部同时土崩瓦解。
      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俯瞰众生的猎手。他成了被困在孤岛之上,四面楚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王国在脚下碎裂,却无能为力的……孤家寡人。
      一种混杂着暴怒、恐慌、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在他眼底疯狂交织。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防弹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玻璃纹丝不动,只有手骨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这痛楚,却远不及他内心那场正在肆虐的、无声风暴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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