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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暗流涌动 ...

  •   城市的另一端,李伟的世界依旧井然有序,高效运转。车祸的喧嚣被严格隔绝在他的核心生活之外,但作为一个顶尖的棋手,他从不忽视棋盘上任何一枚棋子可能带来的变数,尤其是像陈默这样一颗被他亲手推向失控边缘、如今又与林家产生交集的棋子。
      他坐在书房里,面前是多个显示着不同市场数据和公司报表的屏幕。手指在特制的加密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的却不是商业文件,而是一个界面极其简洁、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网页。这是通过多层加密跳转才能访问的、专门用于处理“特殊”资金的通道。
      他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指令,屏幕上跳出一个境外慈善基金会的界面,名称模糊,注册地遥远。通过这个几乎无法追溯的中间载体,一笔数额高达八十万的款项,被悄无声息地划拨出去。这笔钱,最终通过几个空壳公司的账户层层流转、稀释,汇入了市中心医院指定的、用于陈默治疗的住院结算账户。
      整个过程如同数字幽灵的舞蹈,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汇款人信息被模糊处理为“匿名慈善捐助”。
      李伟面无表情地看着操作完成的确认提示。这笔钱,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甚至比不上他一次无关紧要的商务宴请。他并非出于同情或愧疚——那种情感在他的字典里早已被删除。这只是一种纯粹的风险管理和战略投资。
      首先,是为求“心安”。并非道德上的不安,而是对“可控性”的追求。陈默的医疗费得到解决,能减少王静那边因经济绝望而可能产生的极端行为(比如不顾一切地寻找真相、联系媒体),从而降低事件升温、火势蔓延到自己身上的概率。用金钱构筑一道防火墙,在他看来是成本最低的□□方式。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这是一笔高明的“投资”。他清楚地知道陈默对他的恨意,如果陈默足够清醒的话。这笔突如其来的“善款”,就像投入浑浊水潭的一颗白色石子,目的就是为了把水搅得更浑。当陈默或者王静发现账户里多出这笔无法解释来源的巨款时,他们会怎么想?会感激吗?或许最初会。但更多的,是猜疑,是困惑。是谁?为什么?
      李伟甚至能模拟出他们可能的心理轨迹:是张远那边的补偿?不像,林薇的姿态是强硬且推卸责任的。是保险公司?流程不对。那么……会不会是那个“黑色豪车”的司机?是那个真正的“肇事者”良心发现?或者,是苏晴?是她在试图弥补?
      这笔无法追踪的汇款,会像一颗植入体内的异物,在陈默和王静之间,在他们与林家之间,甚至在他们对整个事件的认知里,制造出新的裂痕和猜忌。它可能成为一根救命稻草,也可能成为一根搅乱视线的搅屎棍。它会让他们在追寻真相的道路上多出一个需要费力排查的谜团,消耗他们本就不多的精力和判断力。
      更重要的是,如果将来某一天,陈默真的掌握了某些对他不利的证据,这笔“匿名捐助”就可以被巧妙地包装成一种“早有补偿意愿”的证明,成为一种软化攻击、混淆视听的“人情债”。看,我虽然无法现身,但我早已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了“歉意”和“帮助”。你还能苛责我什么?
      李伟关掉了加密网页,清除了所有操作记录。他端起手边的水晶杯,里面是纯净的矿泉水。他抿了一口,目光重新投向那些跳动的财经数据。
      医院里,王静在缴费窗口被告知账户里多出一大笔匿名捐款时,脸上的震惊和茫然,他无需亲眼所见,也能精准想象。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冰冷而掌控。
      善与恶的界限在他这里早已模糊,一切皆是筹码,一切皆为布局。这笔“善举”,如同在暗流涌动的深水中,又投下了一颗裹着糖衣的深水炸弹,静待着在合适的时机,掀起新的波澜。
      VIP病房的静谧,此刻不再是疗愈的抚慰,反而成了滋生恐惧的温床。张远头上缠着纱布,斜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窗外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却驱不散他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意。麻药效力过后,身体的疼痛阵阵袭来,但更折磨他的,是那种对未知结局、对林薇反应的极致恐惧。
      一个小护士进来给他换药,动作轻快,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或许是看他精神尚可,又或许是出于对“豪门八卦”的本能好奇,她一边调整着输液管,一边像是闲聊般随口说道:“张先生,您爱人林女士可真关心您,刚才还在跟医生和律师商量,想尽快把事故后续处理掉,好像说要‘私了’呢,免得您烦心。”
      “私了”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张远的耳膜,直抵他紧绷的神经末端!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关心?林薇会关心他?那个在他签下屈辱协议时眼神冰冷的女人?那个在他出事后第一反应是问“我的车怎么样了”的女人?
      不!这绝不是关心!这是要弃车保帅!是要把他张远当成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麻烦,用最快的速度、最干净的方式处理掉!“私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林薇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的责任、所有的污名,都牢牢钉死在他一个人身上!她可以动用她的资源和律师,将“醉驾”、“闯红灯”、“危险驾驶导致严重事故”的罪名坐实,甚至可能为了彻底摆脱他,再给他安上些莫须有的罪名!而他,一个躺在病床上、毫无还手之力的入赘女婿,拿什么跟她斗?!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他想起了林薇在办公室里播放他失控录像时那嘲弄的眼神,想起了那份将他尊严踩在脚下的忠诚协议。她知道他所有的弱点,掌握着他所有不光彩的把柄(那些他自以为隐秘的吃回扣、转移财产的小动作),她完全有能力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疯狂尖叫。他不能被当成替罪羊,不能被这样无声无息地牺牲掉!他必须自救!
      可是,谁能救他?谁能对抗林薇和她背后的林家?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萤火,骤然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闪现——赵律师!那个不请自来、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女人!那个对林薇似乎并无好感、甚至带着某种审视意味的金牌律师!她上次来访,言语间似乎暗示了合作的可能……
      绝望之中,人往往会抓住任何一根看似能救命的稻草,哪怕那根稻草可能来自更危险的深渊。张远此刻就是如此。他顾不上权衡利弊,顾不上赵律师可能比林薇更危险,他只知道,赵律师是目前唯一一个可能、也敢于与林薇抗衡的人!
      他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换取她的庇护!
      趁着护士换完药离开,病房里暂时无人。张远用那只未受伤的手,颤抖着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被摔得有些变形的手机(林薇的人大概检查过,觉得无用了才还给他)。屏幕裂了,但还能勉强使用。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因为恐惧而紊乱的呼吸,凭着记忆,输入了一个他偷偷记下的、赵律师助理的联系方式。
      电话接通了,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而充满惊惶,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
      “我……我要见赵律师!立刻!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她!关于林薇……我知道她很多事!很多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但核心意思明确——他愿意背叛林薇,交出他所知道的一切,只求赵律师能帮他,让他不至于被那个女人彻底吞噬。
      挂了电话,他瘫软在病床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病号服。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喘息着,眼神里充满了背叛的恐惧和求生的渴望。他不知道自己交出的“投名状”会引来怎样的后果,但他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等待他的,将是林薇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万劫不复的深渊。恐慌,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魔鬼做交易。
      病房的窗帘半开着,城市夜晚的霓虹灯光像垂死的脉搏,一下下打在王静脸上。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混合着角落里外卖餐盒馊掉的酸味。陈默在隔壁床上睡着,呼吸沉重,额头还缠着渗血的纱布。他的手机屏幕碎了,像一张哭花的脸,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
      王静自己的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上是那个名为“我们不是沉默的羔羊”的群聊界面。她刚刚发出去一段长长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结痂的伤口。她描述了那辆黑色的、幽灵一样的迈巴赫,描述了苏晴那张精致却冷漠的脸,描述了警察公事公办的语调,描述了医院催缴费用的通知单,描述了陈默可能永远无法再正常开车的诊断结果。
      发送之前,她犹豫了很久。把最不堪的伤口暴露给陌生人,需要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但除了这个虚拟的空间,她还能去哪里寻找一丝理解?亲戚们只会劝她息事宁人,邻居的眼神里带着窥探的兴奋,所谓的法律援助热线永远占线。
      消息发出去后,是短暂的死寂。屏幕上只有她自己那段孤零零的文字,像投入深海的石子。她几乎要后悔了,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祥林嫂。
      然后,屏幕活了。
      第一个回应来自“被折断的翅膀”:“姐妹,抱抱你。他们就是这样,用钱和势把我们当蚂蚁碾。”
      第二个是“城市边缘的野草”:“迈巴赫?车牌号记得吗?哪怕一个数字也行。这些人渣,以为开个好车就能无法无天。”
      “律师都是吸血鬼,”ID叫“法外狂徒的牺牲品”的人说,“别指望他们,他们只认钱。你得自己先拿到证据。”
      “查那个女的!她不是教授夫人吗?教授最怕什么?怕身败名裂!查她有没有学术不端,查她生活作风!一查一个准!”——这是“以牙还牙”的建议。一条条信息滚动着,带着不同口吻的愤怒、经验和近乎残忍的冷静。王静的手指冰凉,心跳却快得厉害。她不是在寻求安慰,这些陌生人也没有给她廉价的同情。他们给她的是武器,是方法,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恨意的共鸣。她看着那些文字,仿佛能听到屏幕后面一个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看到一双双和她一样,被生活、被所谓“精英”践踏过后,燃烧着不甘火焰的眼睛。
      一个匿名的头像发来一条私信:“‘完美人妻’苏晴?我好像有点印象。等我消息。”
      王静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那些光点汇成一条冷漠的银河。她曾经也是那银河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光,为了生计奔波,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和陈默在这个城市有个小小的窝。可现在,她被人从河里捞起来,随手扔在了岸上,任由自生自灭。
      她回头看了看沉睡的陈默,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个依然活跃的群聊。一种陌生的、坚硬的东西,正从她破碎的心脏里慢慢生长出来。恐惧还在,但被一种更强烈的、想要撕咬什么的欲望压了下去。他们夺走了她平静的生活,那她也要让他们尝尝痛的滋味。
      她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了。她有了“同伴”,一群在泥沼里互相拉扯着,想要把上面的人也拖下来的“同伴”。
      王静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城市污浊和医院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感觉那气息冰冷地刺穿了肺叶。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匿名头像,回复了两个字:“谢谢。”然后,她开始仔细地、一条条地重新阅读群友们的建议,眼神专注,像一个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在研究她的作战地图。窗外,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但王静觉得,那声音似乎不再那么遥远和令人窒息了。
      医院的停车场像一座冰冷的钢铁迷宫,充斥着消毒水、汽油和雨水的混合气味。周正刚探望完因胆结石手术的系主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向自己的旧款帕萨特。学术圈里的虚与委蛇让他疲惫,主任夫人那句“周教授年轻有为,小苏真是好福气”犹在耳边,像细针一样刺人。他最近一篇核心期刊的论文被拒了三次,评职称的事再次变得渺茫,苏晴虽然没明说,但她那双漂亮眼睛里偶尔闪过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失望,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窒息。
      就在他掏出车钥匙,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住院部大楼时,视线却被斜前方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攫住了。不是因为车本身,而是因为副驾驶座上那个侧影——太熟悉了,即使隔着朦胧的车窗玻璃和薄暮,他也认得那是苏晴。她今天出门时,穿的正是这件驼色的羊绒大衣。
      周正的脚步钉在原地。心脏先是漏跳一拍,随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地擂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将自己隐在一根粗大的承重柱后面。冰冷的混凝土贴着后背,寒意穿透薄薄的西装面料。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辆车。
      驾驶座上是个男人,侧脸轮廓硬朗,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手腕上有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反射着停车场惨白的光。那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车内的两人似乎在交谈。苏晴微微侧着头,唇角噙着一丝周正很少在家里看到的、带着某种……松弛甚至是妩媚的笑意。那男人说了句什么,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苏晴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他的手指修长,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苏晴没有躲闪,反而顺势微微偏头,脸颊几乎蹭到他的手指。
      周正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看到苏晴从随身的手袋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递给那男人。男人接过,随意翻看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俯身,似乎想靠近苏晴——“嘀!”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在身后炸响,惊得周正猛地一颤。一辆SUV不耐烦地等着他让出通道。他仓促地低下头,像做贼一样,快步走向自己的帕萨特,拉开车门,跌坐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世界陡然安静,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皮革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但脑海里那个画面却挥之不去——苏晴脸上那陌生的笑意,男人亲昵的动作,还有那个传递文件夹的、充满默契的瞬间。
      怀疑像藤蔓一样疯长,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她不是说今天去美术馆看一个新开展的画展吗?怎么会出现在医院的停车场?和一个开着豪车的陌生男人?那个文件夹里是什么?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理智。他想冲下车,敲开那辆奔驰的车窗,质问他们。但教授的身份,那点可怜的自尊,还有内心深处某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将他牢牢钉在驾驶座上。
      他死死盯着那辆黑色奔驰,直到它缓缓启动,平稳地驶出停车位,汇入车流,消失在医院的出口。整个过程,苏晴甚至没有朝他这个方向瞥过一眼。
      周正颓然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停车场昏暗的灯光透过车窗,将他脸上交织的愤怒、羞耻、猜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切割成明明暗暗的碎片。
      他猛地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他没有立刻开走,而是坐在那里,任由车内狭小的空间被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气氛填满。原来如此。他想起苏晴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加班”、“看展”、“闺蜜聚会”;想起她偶尔接到电话时,会下意识地走到阳台或书房;想起她对他学术困境那种看似理解、实则疏离的态度;想起她衣柜里多出来的几件他从未见她穿过的、价格不菲的新衣……
      一切零碎的、曾经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在那个停车场画面的串联下,变得清晰而狰狞。
      “好,很好……”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恶毒的寒意。他周正或许在学术上暂时失意,或许给不了她挥金如土的生活,但他不是傻子。
      他抬起头,看向后视镜里的自己,眼神里最后一点温文尔雅消失了,只剩下被背叛者特有的、冰冷而锐利的光。
      这根刺,已经扎进了心里最柔软、最多疑的地方。他不会轻易把它拔出来,他要握着它,看看最后会刺穿谁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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