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内》爱吃鸡腿堡

19、惊雷

　　暮色四合，陈府华灯初上。一场为庆祝老三陈慕斯腿伤初愈的家宴。
　　老三拄着拐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与一丝真正的愧悔。他举起酒杯，第一杯便敬向坐在对面的老四陈望舒。
　　“四妹，”他声音有些沙哑，“这杯酒，谢你的救命之恩。当初是我混账，不听你劝……若非你出手，我这条命，怕是真要折在外面了。”他又转向末座的沈清辞，语气感激，“也多谢小妈，这段时间劳你悉心照料。”
　　他言辞恳切，席间气氛却愈发微妙。
　　一声冰冷的嗤笑自身侧传来。老二陈啸云把玩着酒杯，眼皮都未抬，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像毒蛇滑过枯叶。
　　“三弟这感恩戴德的模样，跟以前真是完全不一样了，对父亲的未亡人如此殷勤，知道的，说你知恩图报；不知道的，怕是要误会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私情，才让你这般……死心塌地。”
　　陈慕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作响：“陈啸云！你嘴里放干净点！我与小妈清清白白！”
　　“清白？”陈啸云终于抬起眼，阴鸷的目光在老三和沈清辞之间逡巡，带着黏腻的恶意，“一个守寡的Omega，日夜守在Alpha病榻前，耳鬓厮磨，端汤送药……这‘清清白白’四个字，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你……你血口喷人！”老三气得浑身发抖，他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语塞，只会反复道，“无耻！下作！”
　　就在陈慕斯被噎得面色发紫时，一个清冽平静的声音，如同碎冰投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二少爷。”
　　众人目光汇聚到末席的沈清辞身上。他抬起头，面容依旧美丽柔弱，眼神却已不同往日，里面有一种沉静的、不容侵犯的力量。
　　“人心如镜。”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三少爷心怀坦荡，所见自然是恩义与清白。若有人自身常年在阴沟里打滚，目之所及，便觉得世上人人都污秽不堪，也是……情有可原。”
　　他竟敢直接顶撞，言辞还如此犀利！
　　陈啸云脸色瞬间阴沉得要滴出水来，眼中戾气骤现。
　　“够了！”
　　主位上的陈镇岳终于出声，如同闷雷滚过厅堂。他没有拍案怒喝，只是将手中的乌木筷轻轻搁在筷枕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整个厅堂的空气随之凝固。
　　他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
　　“老三，伤好了就长点记性，安分做人。”
　　“老二，”他的目光在陈啸云身上顿了顿，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管好你的嘴，陈家的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始终沉默进食的陈望舒身上，那目光复杂得多，有审视，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挑战权威的愠怒。
　　“老四。”他声音低沉，带着一家之主的绝对威势，“你救了老三，这件事，家族记着。你与张世尧做的交易，当时是权宜之计，我亦不予追究。”
　　他先做了定论，随即话锋如刀，直指核心。
　　“但，此事到此为止。张世尧是何种人物？你研制的又是何物？此风不可长，此例不可开。从今日起，未经我的允许，你不准再踏出府门，更不准再碰那些东西。陈家的女儿，不该与那些三教九流、旁门左道混在一起。”
　　全桌寂静。
　　陈望舒缓缓放下银箸，抬起头。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大哥，”她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不带丝毫火气，却有着钢铁般的硬度，“我可不是你陈家女儿。”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迎上陈镇岳，一字一句：
　　“陈世尧那边我可以不去，但是陈老板问起来就拜托你去应对了。”
　　陈镇岳下颌线绷紧，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成了拳。老四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试图维持的“绝对权威”的表象。他依赖她的能力解决危机，却又恐惧这能力会脱离他的掌控。
　　沉默在餐桌上蔓延，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陈镇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脸上的怒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算计。他意识到，纯粹的压制已然无效，他需要交易，需要羁縻。
　　“好，很好。”他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公式化的语调，“你长大了，既然你要谈你不是陈家女，那我也按我之前答应你的。”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老四身上。
　　“我当初答应过，老三平安归来，他名下的产业便交还于你。我陈镇岳，言出必行。”他先确立了自己“重诺”的形象，随即图穷匕见，“但，正因你此次行事过于激进，不顾后果，将自身与家族置于险地，我更不能将全部产业贸然相托。”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家主分配资源时的独断与审视。
　　“城西的两间铺面，以及城外那座桑园，即日起划到你的名下。这是你应得的一部分，也是对你的一次考较。看看你能否沉下心来，以稳妥、正道的方式经营，而非一味剑走偏锋。若你证明了自己，后续之事，自然好说。若你不能……”
　　他留下一个充满警告的尾音。
　　陈望舒静静地听着，脸上无喜无怒。直到大哥的警告尾音落下，她才缓缓放下银箸，抬起头，目光清亮地迎上陈镇岳。
　　“大哥，”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您不必如此敲打我。城西的铺面，城外的桑园，本就是我生父母留下的遗产，物归原主，天经地义。它们在我手里是盈是亏，是好是坏，都是我这个继承人的份内事，不劳大哥额外费心。”
　　她这番话，直接将大哥的“赏赐”与“考较”，定性为了“物归原主”。她不是在接受家族的恩赐，而是在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这轻轻一推，便将大哥试图占据的道德高地与监管权，瓦解于无形。
　　她站起身，不欲再多言。
　　“我吃饱了，诸位慢用。”
　　说完，她离席而去，背影笔直，没有丝毫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