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内》爱吃鸡腿堡

16、冰火

　　老四恢复了连轴转的节奏，但沈清辞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感觉，被她带回来的书籍渐渐填满。除了算术、地理，老四开始给他带来更深奥的读物——严复译的《群己权界论》，甚至还有几册带着油墨味的《中华民国暂行新刑律》和《民律草案》的节选。这些书籍沉重而艰涩，却像钥匙，试图打开他身上无形的枷锁。
　　“刀妃革命”的剪报已被他摩挲得起了毛边。他与刀妃的不同，以及老爷已死的事实，让他的问题从“能否离婚”转向了更根本的“我是谁？我属于谁？我能拥有什么？”。带着这些疑问，他再次向老四提出了学习法律的请求。
　　老四看着她眼中不同于以往怯懦的、带着探寻光芒的坚定，再次干脆地答应，并很快搬来了更系统的书籍，以及几份她特意挑选的、案情扑朔迷离的判例简报。
　　这些案例远比之前的复杂，像一团团荆棘，缠绕着人性与律法的边界：
　　案例一（新旧冲突）：
　　一位接受了新思想的女学生，要求解除父母包办的旧式婚约。男方家族依据传统习俗坚决反对并要求赔偿。女学生则援引新法律中的“婚姻自由”条款抗争。此案成为新旧法律观念的直接碰撞。
　　案例二（情理法冲突）：
　　一名商人去世，他的嫡子（正妻所生）与外室子（已获承认）争夺家产。按传统宗法，嫡子拥有绝对继承权。但外室子能力更强，并持有一份商人临终的模糊手谕。案件焦点在于如何在法律、人情和能力之间做出裁决。
　　婉清捧着这些案例，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被困在时代夹缝中的身影。他们的身份、财产、甚至子女的命运，都悬于法律那微妙的、时常摇摆的天平之上。她学习的动力，从寻求个人出路，悄然升华为一种想要理解并撼动这庞大枷锁的沉重使命感。
　　---
　　与此同时，老二陈啸云正被自己的恐惧吞噬。老四那句“腺体发育不良”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易感期来临前，在极度的焦虑中，他通过隐秘渠道弄来了黑市上药性最猛烈的抑制剂。这虎狼之药强行压了下来，却带来了毁灭性的反噬——他高烧不退，信息素彻底失控般在体内冲撞，腺体灼痛肿胀，仿佛要炸开。他狼狈地躲在外面的私宅里，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火上炙烤、即将碎裂的冰。
　　贴身下人见他意识模糊、气息奄奄，终于不顾禁令，偷偷寻来了老四。
　　老四推开那间弥漫着病气和混乱信香的房间时，眉头都未曾动一下。她无视了老二因她的出现而骤然绷紧、充满敌意的身体，径直上前，动作利落地检查腺体、测量体温、注射舒缓药剂。她的专业和冷静，在此刻的老二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羞辱。
　　药效发挥作用，剧烈的痛苦潮水般退去，意识回笼。老二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椅子上、正低头查看药剂说明的老四，一种混杂着憎恶、依赖和不甘的激烈情绪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陈婉清……”他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现在看清楚我这副狼狈样子，你满意了？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Omega天生就是弱者，活该需要你来拯救？你那可笑的同情心，让我恶心！” 他试图用尖锐的言语筑起防御的堡垒。
　　老四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充满血丝、满是恨意的眼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语气平淡地陈述：“这种黑市抑制剂，主要成分是超大剂量的合成信息素类似物和神经抑制剂。它不是在调节，而是在麻痹和摧毁你的腺体功能。再用一次，你的腺体很可能永久性坏死。”
　　她的冷静陈述比任何斥责都更让老二心惊。但他不肯示弱，咬着牙继续攻击，试图将心虚转化为进攻的矛头：“别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心里其实恨不得我死吧？我一次次给你下绊子，找人抓你，你难道不恨我？你现在在这里，是不是一边享受着玩弄我于股掌的快感，一边盘算着怎么用这个秘密彻底毁了我？！”
　　老四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嘶吼完，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她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让清冷的夜风吹散一些污浊的空气。
　　“看病的时候禁止喧闹。”她背对着他，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
　　“如果你是病患，我会提供帮助。但是你要医闹我只有慢走不送。”
　　她走近两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近乎残酷的怜悯：
　　“下次失控你会彻底失去理智，变成发情的动物。”
　　说完，她不再停留，拿起医疗箱，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房门轻轻合上。老二瘫软在床上，老四最后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他心底最深处。她说对了，他所有的攻击，都源于极致的恐惧。而在那汹涌的恨意与恐惧之下，一种更陌生的、扭曲的情感在滋生——他憎恶她的透彻和强大，却又无法控制地被她在那份混乱中给予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拯救”所吸引。这认知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耻与愤怒，比腺体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