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刃——我的宦官白月光》guaiguai

8、喋血宫门

　　永元四年，秋。亥时三刻，洛阳宫城被一种反常的寂静笼罩，连惯常的虫鸣都消失了。
　　郑众为刘肇系紧玄甲内的最后一根丝绦。少年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不住的、破釜沉舟的激动。甲胄冰冷坚硬，衬得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身躯愈发单薄。
　　“都安排妥当了？”刘肇的声音带着紧绷的沙哑。
　　“段彭的步兵营已按计划控制了北宫门至朱雀阙的要道。期门、羽林孤儿分作三队，潜伏在温室殿四周。”郑众的声音异常平静，手下动作沉稳利落，“中黄门已把守住各处门户。”
　　汇报完毕，他后退一步，目光落在少年天子紧抿的唇上。那双总是映着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决绝的火焰。郑众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他知道，自己在策划的是一场豪赌，而赌注是眼前这个人的性命和江山。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臣子对君王的礼节，而是一个近乎逾越的动作——替刘肇将一缕垂落在额前的碎发，轻轻掠到耳后。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温热的耳廓，两人都微微一颤。
　　“陛下，”郑众的声音低沉下去，褪去了所有公务性的禀报，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担忧，“刀剑无眼，务必……跟在臣身后。”
　　刘肇怔住了。他从未听过郑众用这样近乎私密的语气说话，那声音里的关切如此厚重，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抬手，覆上郑众尚未完全收回的手，紧紧握住。甲胄的冰冷隔绝不了掌心传来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你要护好自己，”刘肇仰头看着他，眼中水光一闪而逝，语气却执拗，“你若有事，朕……我绝不独活。”
　　这话太重了。重得让郑众心头巨震，反手将那只手更紧地握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指骨。“陛下慎言！”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惊怒，更多的却是无法言喻的痛楚，“江山社稷系于陛下一身，岂可……”
　　“没有你，这江山对我而言，又算什么？”刘肇打断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是一个害怕失去挚爱的少年。
　　郑众再也说不出任何规劝的话。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的、几乎将腰背折断的躬身。当他再直起身时，眼中已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与决然。
　　“时辰到了。”他低声道。
　　子时，宫外突然火光冲天，杀声骤起！那是窦宪府邸的方向，是丁鸿等人按计划发动的佯攻，意在吸引部分北军注意力。
　　几乎在同时，温室殿外也传来了兵刃相交的刺耳声响与垂死者的惨嚎！窦景显然也早有准备，留守宫内的卫尉亲信发现了异常，直接强攻！
　　“保护陛下！”郑众厉喝一声，猛地将刘肇拉至自己身后，同时“锵”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在昏暗的殿内划出一道寒光。
　　殿门被轰然撞开，数名身着卫尉甲胄的叛军冲了进来，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杀！”郑众没有任何犹豫，剑光如匹练般挥出。他的剑术远非寻常宦官可比，招式狠辣精准，每一剑都直取要害。第一个冲进来的叛军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
　　鲜血溅上郑众的脸颊，温热而腥咸。他没有擦拭，只是将刘肇更严密地护在身后，且战且退。少年天子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甲，透过他的肩头，看着眼前这修罗场般的景象，脸色苍白，却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声惊呼。
　　不断有叛军涌来，也不断有埋伏的期门郎从暗处杀出，加入战团。殿内瞬间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战场。郑众如同不知疲倦的磐石，剑锋所至，必有一人倒下。但他的手臂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浸湿了衣袖。
　　刘肇看得心惊肉跳，在看到郑众受伤的瞬间，他几乎要冲上前去。
　　“别动！”郑众头也不回地低吼，格开一记劈砍，反手将剑刺入对方胸膛。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更为激烈的喊杀声，以及一个洪亮的嗓音：“步兵校尉段彭，奉诏平叛！”
　　援军到了！
　　殿内负隅顽抗的卫尉叛军顿时阵脚大乱。
　　郑众精神一振，剑势更疾，趁机连斩两人，清出了一小片空间。他迅速回头看了刘肇一眼，确认他无恙。就在这分神的刹那，一名躲在柱后的叛军突然张弓搭箭，冷森森的箭镞直指刘肇！
　　“陛下小心！”郑众瞳孔骤缩，想也不想，猛地旋身将刘肇完全护在怀中，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支夺命的箭矢！
　　“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郑众！”刘肇的惊呼撕心裂肺。
　　郑众身体剧震，闷哼一声，却依旧稳稳站着，手中长剑脱手飞出，精准地没入了那名弓箭手的眉心。
　　“臣……没事。”他强撑着说道，但额角瞬间渗出的冷汗和骤然失血的唇色出卖了他。
　　刘肇慌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湿热，低头看去，只见郑众后背左肩下方，一支羽箭深深嵌入，鲜血正不断涌出，迅速染红了他深色的宦官服，也染红了刘肇扶着他的手。
　　那刺目的红，让刘肇的头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面对任何叛军时都要强烈千倍万倍。
　　殿外的战斗似乎接近尾声，段彭率领的步兵开始清剿残余叛军。但刘肇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眼里只有郑众迅速苍白的脸和那支可怕的箭。
　　“太医！传太医！”他声音颤抖地嘶吼着，紧紧抱住郑众下滑的身体，再也不顾什么天子威仪，眼泪汹涌而出，滴落在郑众染血的脸颊上，“你不准有事！郑众，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的……”
　　郑众想抬手替他擦去眼泪，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看着少年天子泪流满面、惊慌失措的模样，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只是牵动了伤口，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陛下……别哭……”他气若游丝，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刘肇脸上，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担忧，“赢了……就好……”
　　说完这句，他再也支撑不住，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郑众——！”
　　刘肇的悲鸣，穿透了弥漫着血腥气的宫殿，直上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