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Chapter 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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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位于Wind Rose总部地下二层，极端的黑暗阴冷。
剑雪无名就被囚禁在这里。
而这间地下室，在六年前，也囚禁了另一个人：一莲托生。而他，也是在这里，死在了剑雪无名的枪下。只不过当初四溅的鲜血已被彻底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嘀”的一声，门内的识别系统验证完毕，门缓缓向两边退开——
光线如汹涌的海潮在瞬间涌入了黑暗的地下室，但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地下室内的温度依然寒冷。
坐在角落里的青年不由得眯起了眼，才能够适应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光亮。
很快，便有一道被光渲染出的黑影出现在了门口。
地下室外又传来一阵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似乎是外面的人都离开了。
剑雪无名一手撑着墙，慢慢自墙角站了起来，往前迈了几步。
连日的囚禁——黑暗、死寂、少量的水与食物、尚未完全恢复的伤势以及那渗透着鲜血的过往，如同啃食骨髓的小虫，一点一点侵蚀、瓦解着意志的防线。
地下室里的冰冷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从门外照射进来的光线虽然只照亮了地下室的一角，但已经足够剑雪无名看清正在逐渐走近的吞佛童子的脸，那在意识中无比清晰。碧蓝的眼睛里一片平和，清澈，纯粹。
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
吞佛在剑雪身前两步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剑雪看着他，刚想张口，吞佛却突然伸手抓住剑雪的肩，一发力，两人便彻底陷入了角落的黑暗里。
下一个瞬间，灼热激烈的吻已彻底拒绝了所有的话语。
温热的呼吸驱散了周围凝固沉重的空气，冰凉的唇彼此厮磨出热度。
然而很快，剑雪便感觉到手上多出了一件东西，鲨鱼皮制的鞘，冰凉的，熟悉的。他在惊讶中瞪大眼，却直接迎上了一双半垂着的金色眼睛，毫无情愫，深邃无底，同样凝视着他。
吞佛稍微退开，然后轻轻地吻上剑雪的眼睛。
剑雪握紧了手上的东西。
吻再度落在唇上，这一次却是安静的，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静静地停在了此刻。
仿佛能够听到地下室外，海潮汹涌翻腾的声音，雪白的泡沫拥抱着青黑色的礁石，在它之上破碎却留恋，大风不断地从原野上往来刮过，卷起枯黄的草叶。
转眼间，似乎已是地老天荒，桑田沧海。
有什么已经在逼近。
似乎是未来，也似乎是结局。
……
地下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那里又将陷入死一般凝固的黑暗。
一名等待在前方的看守人员见吞佛童子走出了地下室，上前一步道：“‘博士’离开前说了，他会在中心实验室等你。”
吞佛童子没有看他，应了一句，便迈步走向长廊尽头的升降机。
中心实验室。
箫中剑正站在实验室中央的一方平台前，一个极不起眼的黑匣子正安静地悬浮在透明的保护罩内。而在他前方，巨大的中央显示屏上正闪烁着一份基因图谱与最后简短的运算结果。
整个实验室苍白而简洁，透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一个空荡荡的坟墓，只等着最后的葬礼与哭泣。
身后的双重防护门刷地开启又闭合，一阵脚步声之后，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率先回荡在实验室内：“最新的情况，褆摩已经挑选了十名雇佣兵，现在已在回程了。”
箫中剑转身，沉默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吞佛童子。
“手术必须提前。”
“后面，是主机根据现有的基因图谱分析计算得出的成功率。”箫中剑直视着他，语气平和淡漠。
那个4%在不断闪烁，因为闪烁的频率过高，那个红色的数字就像是被固定了一样，镶嵌在那里。
吞佛看了一眼屏幕，随即回答道：“如果褆摩回到总部，西蒙就很可能察觉计划的异处。这样，这一切就失去意义了。”
转身走到总控制台前，箫中剑抬手输入一系列的控制密码，不再回答。
平台上的透明保护罩无声地打开、沉入平台内，小黑匣也随着磁力的消失而慢慢降落在了平台上。
屏幕幽蓝的冷光闪烁在箫中剑身旁，给那道背影镀上一层惨淡的边。“我已经通知所有研究的人，手术也准备好了，你直接去麻醉吧……”箫中剑走过来拿起那个小黑匣，话语却突然停顿了几秒，“……我等下再亲自过去。”
以中心实验室为中心，内部的通道是以放射状直接联接各个专用科室与手术室。
目送吞佛童子消失在前方的通道，箫中剑紧锁着眉，额上出现一层细密的冷汗。
接到通知的助手李刚好从另一个实验室赶到，见到眼前这情形，连忙上前，皱眉道：“‘博士’，手术不可以延后几天吗？”
最近这段时间，“博士”发病越来越频繁——
这是Wind Rose内部公开的“秘密”。
面前这个超越了时代的天才，却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又在本应享尽科学界的赞叹与荣誉的时候，为了家族、情义与承诺，身陷地下世界的漩涡与争夺，从此再也不能脱身。
李在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
箫中剑服下药，微微闭上眼，平缓呼吸：“时间有限。”
四十分钟后。
换装、消毒完毕，由“博士”当先，身后是五位来自世界各地、为各种目的而会聚在黑暗与腐朽中的生物与医学专家，陆续通过识别门，进入了手术室。
“使徒”安静地沉睡在正中的手术台上，双眼紧闭。冰冷的无影灯照射在他苍白的面容上。
呼吸、心跳、血压等各项生命体征检查完毕，麻醉师朝“博士”点了点头。
等候在一旁的谈无欲一边拽着手套边缘一边活动着手指，他隔着口罩低声说道：“可以了。”
“博士”看向手术台上的“使徒”，碧绿的眼睛仿佛山谷中幽寂的湖，平静漠然之下，是无边无底的悲哀。
——“开始吧。”
手术开始的同时，位于Wind Rose总部地下二层的地下室。
“神赐之子”坐在黑暗里，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
他将匕首从鞘中抽出，镀了铬的刀身被黑暗吞没，只在挥动时留下一瞬间空气的细微波动。
慢慢将左手食指与中指搭在刀身上，然后顺着血槽，一点一点，抚过这把刚刚改进过的匕首。直到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伴随着血的气味，他才停下了动作。
握着匕首的手放缓了力道，一只仍在渗血的手则缓缓捧起了它——
在死亡般无尽的黑暗中，在渐渐弥漫的血腥味中，在这地下室六年前的过往中，剑雪无名靠坐在墙角，低头，闭上眼，轻轻地在手中的匕首上落下带着血的一吻。
……
地中海，科西嘉岛。
白色快艇一路排开青灰色的浑浊的海浪向欧洲大陆前进。
褆摩站在快艇的前方，嘴角挑出一抹冷笑。而在他身后，十名高大的外籍雇佣兵正三三两两地站着或坐着，有些怀里还抱着枪，五官间浸透了枪炮战争的硝烟味，目光中带着血与狠。
这有着狼一般的眼神的人，便是由他一手挑选并签下合约的十名雇佣兵。尽管以个人作战素质来比较，要与有先天优势及后天专门特种训练的“使徒”和“神赐之子”相比仍然不足，但是十个这样的雇佣兵，加上其他联合的力量，就算没有“神赐之子”作为筹码，也足够与异度对抗。
所以他必须赶回总部，只要有可能，他绝不会留下“神赐之子”，那是变数。
被指派与褆摩同行的月吟荷走过来，低声向褆摩请示：“冰爵，请问要在哪里登陆？”
“就在法国与意大利边界，”褆摩扫了一眼她打开在眼前的地图，微微一扬下巴，“通知人在附近等着，不要靠太近。”
“是。”
地中海冬季湿润多雨，此时海面上正笼罩着稀薄的雾气。快艇上的大灯笔直地指去，已经可以隐约看到海岸漆黑破碎的轮廓。
“所有人，准备登陆！”褆摩转身，面对那十个雇佣兵，声音冷厉。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不久，便突然听到有人用法语喊了一句：“有蛙人！戒备……”但是这个人的声音很快就随着海浪声彻底消失了，咸腥的海风中已多出了一丝血的气味。
褆摩包括那十名雇佣兵早已在那人喊话时迅速隐蔽了起来。一面拔出了枪，一面谨慎观察周围的情况，褆摩却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
他猛地回头，认出了那个正在自己身旁戒严的，是那十名雇佣兵中的一人。颈边有一道疤痕，臂上肌肉虬结，双手持着一把改装过的AK74，眼睛里燃烧着兴奋与嗜血，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
褆摩不由得眯了眯眼，暗自把部分戒备分到旁边这个人身上。
狩猎已经开始。
而就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城郊的一栋别墅里，有人正在等待着狩猎的结果。
“主人，那边的行动应该开始了。”穆仙凤将泡好的茶端上，对正挥毫洒然而书的疏楼龙宿说道。
“嗯。”龙宿最后一笔已成，颇为满意地搁下笔，顺手端起茶，茶香缭绕而来。他的动作却顿了顿，“凤儿，你什么时候还多了剑子这个老师？”
穆仙凤轻轻一笑：“是，之前剑子先生就教的，他说是主人……对茶要求很高。只是刚才觉得泡得似乎有些样子了，才想来让主人验收成果。”
龙宿有些无奈地摇头，金珀色的眸子透出笑意：“这个剑子……”
“凤儿，你猜最后褆摩死的时候，该是什么感觉？”龙宿呷了一口清茶，笑容里却多出了几分冷意与高傲，窗外的黎明时分的黑暗浓重地涂抹在阿姆斯特丹上空，沉重得似乎随时会坠落下来。
穆仙凤摇摇头：“凤儿猜不出。”
“在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的时候，遭受失败与死亡的打击。这样的感觉，确实难以描述。”龙宿放下青瓷茶盏，“凤儿，这泡茶，看来回苦境后你还得去跟剑子好好学习。”
忍住唇边的笑意，穆仙凤答道：“这是当然。”
……
一二三四五，总共有五个蛙人。
“咔”地一声轻响，子弹已上膛完毕，拉开了保险。褆摩凝神戒备着的同时，仍在心里估计着这些突然出现的蛙人的数量与素质。
从他们的行动中可以明显看出是接受过良好的专业训练的。但是却有着极为明显的弱点，如此行动，无疑是把自身暴露在十几把枪之下。
褆摩调整了呼吸，隐蔽不出。
他由眼角观察着身旁不远处、同样隐蔽着的男人。
“砰！”
一道枪声骤然撕裂了这静默对峙的局面。
听着人体倒落在甲板上的闷响，褆摩无声地冷笑，极其轻蔑。
这十名雇佣兵中，有一个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狙击手。那个有着突出的东方面孔的黑发黑眸的男人，一个强大的狙击手，是他选出的一场战斗的主导者。
一千公里之外的阿姆斯特丹。
“凤儿，你认为一个狙击手，除了枪法之外，还需要些什么？”疏楼龙宿姿态闲适地拨了拨茶盖，语调宛转悠长，似乎正在面对着风花雪月、曼声吟诗。
“渗透、隐蔽的能力。”他身后的穆仙凤低头答道。
调查局局长点点头：“还差了一项——等待。真正优秀的狙击手会善于等待机会，并在最适合的机会，一举结束一场狩猎。”
平静的海面上泛出破碎的泡沫，青铜色的浪涛接连向不远处的海岸奔去，海面上的雾气已有渐渐散去的趋势。
在神出鬼没的狙击手的掩护下，褆摩这一方余下的八名雇佣兵已在小心翼翼转移着位置，准备组织反击。那原先在自己身旁的人也快速闪入快艇内的座舱，隐蔽了起来。
但是冰爵仍然停在原地，持枪，冷眼以待。
偶尔有零星的枪声响起，只是这些试探性的攻击没有太大的作用。艇上一时间又陷入最开始那对峙的、濒临爆发的沉默。
那个狙击手又一次消失了。
这群蛙人的出现太诡异，而且无法猜测他们究竟是哪一方势力派来的，也因此没有人知道这群蛙人最后到底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如此，只有先下手为强。
思考到这里，已得到最后的方案。
褆摩不屑地挑起一边唇角，笑里已掺上一丝阴狠。
但凡了解Wind Rose的人都会听说“博士”超凡的智慧，但他们却不一定知道，冰爵褆摩一直是“神赐之子”的海训教官。
他低身后退至船舷，海风猎猎地振起银白的长发，身后是在薄雾中平静的地中海。再过一个小时，太阳会从东方升起，地中海将再度变得湛蓝，忧郁美丽。
只是他并不知道，就在某一个隐蔽的角落，黝黑的枪口已如吐信的毒蛇，缓缓调转了过来——
龙宿抬眼望向面前投影屏幕上展开的地中海区域的海况图，颊边梨涡隐约：“褆摩水下格斗技能可与特种军人相当，偏偏，他就要死在他的自大上，可惜。凤儿，你要记住了。”
“是。”穆仙凤答。
十字准星里快速滑过一个人影，按压扳机的手机也随之平稳扣下。
“砰！”
又是一道枪声，响彻平静的海面。
白色的浪花随着人体的坠入而骤然立起扑打向快艇，在船舷旁留下一滩咸腥的水渍。
褆摩狠狠咬牙，强忍着咸水摩擦伤口的钻心疼痛及时调整入水姿势。他死死握着拳，正要潜入快艇投下海中的阴影里，瞳孔却骤然一缩！
前方，等待在阴影里的，是五条黑魆魆的影子，在泛着冷光的海水中仿佛五条鬼影。
褆摩马上顺着水流转身，但视网膜中最后只留下了一抹飞快掠过的暗影，似乎没有丝毫阻力一般袭来。
大团大团的血争先恐后地从又深又长的伤口中翻滚出来，不断在海水中扩散，就像那即将在东方出现的绯红朝霞，在一串串细小的白色泡沫中升腾旋转。阴影投下，诡丽无比。
黑发男人成功后，只是厌恶地看着那被血团重重包裹的褆摩，随即向那五条黑影打了一个离开的手势，一起扭身朝不远处的岸边游去。
数个小时之后，初升的朝阳融化了阿姆斯特丹街道和运河上的迷雾，缓缓向远方流去的河水闪烁着金子般的光泽。
一辆通身漆黑的A8已停在了别墅前，默言歆打开车门，然后退至一旁等候那自台阶上缓步走下的男人。
来自东方的灿金色光芒融入那金珀色的眼底，深深浅浅，仿佛海面燃烧的巨日，与生俱来的凛然与华丽，不可遥指，不可逼视。
……
在相隔了瓦登海的另一端的泰尔斯海灵岛上，手术已经结束。
“使徒”依然沉睡在麻醉中，但是“未来”，已经在他的体内准备运转。
吩咐好一切后续，“博士”率先离开了手术室，搭乘升降机直接前往总部三楼。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漫天的血红从海的彼岸奔涌而来。慢慢涨起的海水冲刷着堤岸，浪花凝成海天一线。
箫中剑站在宽阔的露台上，望着已不能再回去的另一岸，湿润的西风拂入祖母绿的眼中，化作西方最后黯然消逝的星辰。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Chapter 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