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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apter 44 ...

  •   唱诗班的歌声空灵而优美,和着清澈如流水的钢琴声在教堂上方的尖顶飘荡,最终融入那隐约的浪潮声中,悠远地回响在这神创造的天地间。
      箫中剑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专注安静地聆听颂歌。阳光穿过彩色的玻璃落在他的脚边,落在他瘦削的面容上,脆弱的苍白与分明的阴影在他身上对立,却无比和谐。
      一直到有个高大修长的影子站定在旁边,遮挡住了阳光。同时,有个带笑的声音响起:
      “请问,这个位子有人了吗?”
      身子微微一僵,箫中剑看向那个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自己旁边的红发男人,看到那人如同以往悠然自得的笑容,眼中的不可置信慢慢散去,但他也没有先开口。
      时光如河水流逝,同样地在那多年未见的好友的眼角蚀下沧桑。
      有一些是已经改变的,如身份、立场;有一些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如过往、情谊。

      那人挑了挑眉:“箫兄,这么多年不见,你不会是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吧?”就连语气也未改变分毫。
      回想起过去的人和事,碧绿色的眼睛里渐渐透出似乎是怀念般的柔和神情,箫中剑的声音轻而坚定:“朱闻。”
      “这还差不多,也不枉老朋友一场。”朱闻苍日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又笑嘻嘻地凑上来问道,“我记得你以前天天待在实验室里可不信这个,没想到你看起来还转行了。”
      “这句话同样送还给你。”
      “哈哈,箫兄,不用跟我客气。”朱闻苍日向后靠着椅背,转头看向前方那正在用低沉舒缓的语调赞美传扬神的恩慈的神父。
      箫中剑同样转头,唇边一个细微的弧度在阳光下模糊不清。

      礼拜结束后,人群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教堂。箫中剑与朱闻苍日并肩走在了最后。
      “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随便走走吧?”朱闻苍日问道。
      箫中剑点点头,也不看一直面无表情地等候在教堂外的四名保镖和轿车,跟着朱闻苍日的脚步向着小镇中心的广场走去。而那四名保镖刚想跟上,却在看到朱闻苍日的时候立刻停下了脚步,沉默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远,才小心翼翼地跟在后。
      “箫兄,看来这些年,你应该又多了不少的故事了。”朱闻苍日神情轻松而悠闲,但是话语里却隐隐含了几分叹息。
      “再多的故事,也有落幕的时候。”穿过广场上的欢声笑语,两人沿着一行积着残雪的彩石小路,拐入一条偏僻的通往镇外的小巷,“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朱闻苍日确认身后已没有人跟着,便在拐角处停了下来,言语却还是一派调侃:“看箫兄这么郑重的样子,该不会是什么国家机密吧?”
      “是这个。”
      箫中剑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匣子,递给朱闻苍日。
      是昨晚为“使徒”进行手术前,出现在中心实验室的那个黑色匣子。
      “这是……”朱闻苍日一边接过匣子放好,一边好奇地问。
      “这里面,除了之前异度通过夜重生寻找的‘造化之钥’外,还有一项实验的所有理论基础、应用研究和实验报告。你将这些交给异度的实验所,他们会知道怎样去使用它。”
      “啧啧,听起来真是了不得的东西。”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语气里却听不出一分一毫“了不得”的意思。
      箫中剑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转身望向小巷的尽头,那里,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停下,就像在等待着什么。远处,小镇上的人声隐隐传来,飘渺得转瞬便消失在寒冷湿润的西风里。
      “我还有私事需要处理,暂别了。”箫中剑看向朱闻苍日,一如往常地道别。
      朱闻苍日眼中的神色一滞,随即又笑出声:“希望这次暂别,不是又像上次一样,一别十几年。”
      箫中剑并不多言,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开。
      西欧国家向来多阴冷的天气,今天却难得见了回阳光,融融地落在小巷里,落在前行的路上。阳光中,独自离开的背影显得格外挺拔与孤直,不可撼动分毫。

      ……

      哥伦比亚与厄瓜多尔国土的西部交界处,安第斯山脉以西的临海平原上,生长着大片茂密的热带雨林。再往西,就是太平洋的出海口。

      丛林的边缘有一条布满泥泞的道路,一辆丛林迷彩涂装的越野车正停在路旁。
      螣邪郎百无聊赖地躺在车顶,而坐在副驾驶上的赦生童子则很有耐心地把玩着手上那个金色的打火机,细小的火苗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规律地闪烁着。
      “小鬼,”螣邪郎有些受不了那过分规律的声响,这一带的气候本来就闷热潮湿,再加上现在竟然是他在等人,螣邪郎觉得自己不多的耐心快要耗光了,“未成年不得吸烟。”
      每一次类似的对话的结果也是类似的,赦生没有搭理他,仍然在一开一合地玩着打火机。

      远处开始传来越野车狂躁怒吼的引擎声,并随着距离的减少而越来越清晰。
      听到声音的螣邪郎立刻一翻身跳起来,站在车顶上,远远地看着泥泞的道路一端逐渐接近的越野车,还有一路飞溅的泥水。
      热带雨林地区向来多雨,这里又是两国边境,道路交通完全不能指望,有这么一条能走的路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不过看得出来,开车的人十分老练,面对这么糟糕的道路也依然得心应手,速度也没有刻意放慢。车身上几乎沾满了污泥,坚硬结实的轮胎毫不犹豫地碾过路上的坑坑洼洼,向着螣邪郎和赦生的位置冲了过来。

      “吱——”是急刹车时轮胎在泥水中打滑的声响。
      越野车上只有一个人,他将一头银发扎在脑后,细长的眼睛里淡蓝色的眼珠一转,率先开口:“你就是异度的螣邪郎?”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低沉的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急迫和火气。
      螣邪郎从车顶跳下来,挑了挑眉,打量这个青年的同时也点点头:“没错。”
      “马上跟着我的车,有紧急情况。”说完,青年立即挂上档,一踩油门又冲了出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螣邪郎就跳上了驾驶座,发动引擎,轰地一声紧紧地跟上前方的越野车。
      这次天都派来协助的人他曾经听说过,一个名叫黄泉的青年,是武君罗喉最得力的下属。再回想刚才黄泉说话的口气——
      直觉告诉他,这次的任务,出问题了。

      沿着雨林边缘疾驰数十公里后,见前方的黄泉一刹车停了下来,螣邪郎也干脆利落地把车一停。在他打开车门跳下车前,旁边的赦生已经默契地将检查好的枪丢给他。
      那名叫黄泉的青年下了车,朝着丛林里的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又一次当先钻入了林中。
      茂密的雨林,几乎挡住了热带地区明亮的阳光,但是空气中过多的水汽却使得这里像一个蒸笼,每一次呼吸都令人心悸。
      来自天都的黄泉走在前面带路,赦生走在中间,螣邪郎则走在最后,三个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即使是在毒虫蛇蚁、危险遍布的热带雨林里也以着不慢的速度前进。
      直到空气里开始出现海洋的咸腥气、雨林也逐渐稀疏,他们终于发现了几座简陋的土著建筑。
      那也是他们这次任务的目标。

      黄泉握着枪,危险地眯着眼,一步一步走近其中最大的一间房屋,突然抬脚“砰”地踹开了门!
      然而门后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安静中透出令人烦躁的不祥。
      三个人警戒着,相继走进了房屋里。

      房屋内的各项物件设施都还整齐地摆放着,角落里生着潮湿的青苔,在雨林的空气里微微发了霉。
      ——这里竟然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毒品工厂!

      扫视了周遭一圈后,黄泉才垂下持枪的手,沉着声音下了判断:“这个点已经被撤走。”他又走过去看了看屋里的摆设,薄唇扯出一声冷笑,“哈,说不定已经到几内亚,正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到荷兰汇报情况。”
      赦生站在一旁,沉默着抿紧唇角。
      螣邪郎冷着眼打量这间屋子后,转头对准备离开的黄泉说道,主题却直接抛下了这次任务:“因为情报不及时导致变数,天都是不是应该考虑给异度一些补偿?”

      螣邪郎与赦生此行来到哥伦比亚的任务,就是为了摸清Wind Rose在这里的毒品业务,好为接下来的接手做准备。而出于三角平衡的维持,天都因为在非洲和南美一带比较熟悉,所以答应异度,将会派人作为协助。
      现在这个地下工厂明显被撤走了,那就表明Wind Rose方面很可能意识到异度的动作,这样一来,异度针对Wind Rose的行动的风险就会大大提高。
      他们谁也不知道西蒙下一张牌会怎么出。

      侧身看了那两位异度的继承人一眼,站在门边的黄泉又转回去望着那幽深昏暗的雨林,阳光照射在这片房屋前的土地上,微风中带着丛林深处潮湿得接近腐朽的气息。
      在天都看来,从今年春天开始异度针对“黄泉之都”的一系列行动中,就能感觉异度对Wind Rose早已是虎视眈眈。虽然夏天的时候发生了袭灭天来在荷兰重伤被迫回国治疗的事,但在罗喉与黄泉看来,异度的行动绝不可能那么鲁莽。
      毕竟,如果异度失败了,那么天都与死国就会趁机行动,甚至是以异度作为跳板。
      异度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那么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解释。
      ——异度手里还有王牌,尽管目前天都和死国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我会亲自去荷兰弄清楚情况,必要时天都也会给异度一定的协助,算作是天都的歉意。”说完,黄泉便径直离开了。
      准备再次钻入林中时,他没忍住咕哝了一句:“为什么又是我给罗喉底下那群白痴收拾烂摊子?”

      ……

      疗养院位于荷兰北部沿海的森林里。山林幽静深邃,海风吹拂而过,抖落那些深绿的树叶上的残雪,扑簌簌地落在脚边。
      这些年来,箫中剑来到这里的次数不多,但是记忆中的道路依然清晰,一路沿着林间的道路慢慢走来,不久便见到了在路边等待的疗养院护工。
      “请问您就是萧无人先生吗?”
      箫中剑看着护工,眼中神情微微闪烁,随即点头:“是的,我就是萧无人。”
      护工并未注意到这些,她继续微笑着说:“医生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先由我带您到疗养院,一会儿医生会亲自接待您。”
      “那就麻烦您了。”
      “不客气,请随我来吧。”

      这家私人疗养院是儒门集团名下的资产,后来在箫中剑的坚持下西蒙才让步同意将那两个人送到这里。
      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多少年,箫中剑也忘记了。
      他一路跟随着护工走近那座掩映在高大挺拔的树木间的白色建筑,透过林间的阳光斑驳破碎,光影错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如湖光摇曳。
      护工没有多说什么,箫中剑也没有主动开口问。

      直到他站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那不远处的乔木下两个人一坐一站的背影。
      坐在轮椅中的女人有着温柔恬淡的面容,然而眼中的神情却是呆滞而天真,她也不说话,只静静坐着。站在一旁的男人也已褪去那时少年的青涩,已带着细纹的眼角弯着满足而平和的笑意,他细心地将女人腿上的毯子盖好,不时开口说着些什么,即使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应。
      就好像是细水清流,缓慢悠长得仿佛被时光遗忘在了原地。
      隔着那扇玻璃和几十米的距离,箫中剑注视着这两个人。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也照在他的身上。

      “萧无人先生,好久不见。”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金发的主治医生走了进来。
      礼节性地握手之后,医生走到箫中剑身旁一同看向那沐浴在阳光中的两人:“这段时间冷夫人恢复的情况很好,已经没有像前几年那么频繁地使用镇静剂,也许过段时间就可以离开疗养院了。”
      “昭医生,我来这里也是想问,她有可能完全恢复么?”
      “完全恢复?”昭穆尊扭过头来看着箫中剑,皱了皱眉,沉吟着说,“这个很难保证,毕竟那时冷夫人遭到的刺激太大,也要看她最后能不能走出来。萧先生希望冷夫人能够尽快恢复么?”
      “……不,现在这样就很好。”声音很轻,轻得像清晨山林中转瞬消失的雾,寻不到踪迹。
      昭穆尊走回到办公桌前,找出了几张纸递给他:“前不久上面交给我的,是为他们两人安排的一个居处,你看一看吧。”
      箫中剑接过来扫视数行过后便放回原处,抬眼望向森林的尽处,那里金色的阳光飘渺淡薄,浮动在林间。
      “很快就结束了,由他们自己决定吧,我相信龙首的承诺,让他们以后再也不会被打扰。”

      ……

      昭穆尊亲自送箫中剑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冷醉也正推着轮椅要送冷滟回去休息。
      他抬头看见远处逐渐淡去的背影,停住了脚步,静静地注视着。没有再上前,也没有开口。
      就像很多年前的雪夜,那人独自一人,沉默而坚定地走进风雪中,直到他的背影完全被黑暗吞没,再也看不见。
      坐在轮椅中的冷滟也望向了那儿,如孩童般纯净无暇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那道在阳光下远去的背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Chapter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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