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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救下半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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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带着倒刺的玄铁长鞭破空抽来，“啪”地一声狠狠咬进半妖肩背的烂肉里。
执鞭者猛地一拽，半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整个人被拖得翻滚起来，重重砸在旁边卖陶器的摊子上。
瓦罐碎裂，瓷片扎进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后背。
然而即便如此，那半妖竟仍有余力死死攥住鞭梢。
九畹拧起眉头，手中神力已然流转。
然而下一刻，“噗”地一声轻响。
半妖的眼珠毫无征兆地爆开，鲜红的血混合着黏白的胶状物，猛地溅射开来。
那半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只是空洞的、变成两个血窟窿的眼窝对着天空，面部还在微微抽搐，血如泪泉般汩汩涌出。
周围死一般寂静，只有浓血滴落石板的细微声响：嗒……嗒……
九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
她想移开目光，却像被魇住般，死死盯着那两团模糊的血肉空洞，那腥甜的血腥味在她鼻间萦绕不散。
仅仅……仅仅只是因为一双颜色相似的眼睛。
螭苍甚至未动神色，便这样轻描淡写地、残忍地夺去了一双眼。
九畹指尖冰凉，背脊却窜上一股战栗的寒意。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侧依旧玉立风清、片尘不染的螭苍。
他碧色的眼眸映着人间灯火，却没有半分波澜。
简直，残暴得不似神明。
“你在怕本尊？”
街市的灯火勾勒出螭苍半边清绝的侧脸，另一半却隐在阴影中，碧色的瞳孔在光暗交界处骤然竖起，透股渗人的寒意。
九畹只觉得周遭尚未散尽的腥气瞬间变得粘稠，几乎扼住她的呼吸。
但她逃不了，也不能逃。
她心念电转，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四肢的冰凉，在那令人窒息的注视下，努力将眼中的惊悸化为一层朦胧脆弱的水色。
“是……”她声音有些发颤，“我在怕。”
泪水恰到好处地蓄满眼眶，欲落未落，将她眼中的惊惶渲染得楚楚动人。
“我怕若有一日，惹得尊上厌烦了，尊上会不会……”
她恰到好处地收声，单薄的肩头轻轻瑟缩着。
螭苍眼底的寒意似乎微微凝滞。
“安分守己，”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那份迫人的威压，“本尊自不会薄待你。”
然而九畹并未因此得到安抚。
她忽然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将脸颊埋进他微凉的衣襟。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但他没有避开，任由九畹抱着。
“可我太爱尊上了……我怕这爱意太满，终有一日会蒙了我的眼，让我昏了头，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让尊上厌弃我。”
她仰起脸，泪水终于滑落，沿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尊上，方才的赌约，是我赢了，对不对？”
“我什么都不要，”她声音轻软却清晰坚定，“只求尊上一个允诺……”
“求尊上应我，从今往后，无论我做了什么，尊上都不要惩罚我，不要伤害我……好不好？”
螭苍垂眸，凝视着她泪光盈然、可怜兮兮仰望自己的模样。
片刻沉寂后，他轻声应道：
“嗯。”
……
阴暗的地牢里潮湿而又压抑，昏暗跳动的火把光下，隐约可见墙壁上深褐色的、经年累月的污渍。
九畹隐去身形，在令人窒息的甬道中疾行，最终停在一间狭窄的牢房前。
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那只半妖被粗重的锁链吊绑在一根烧得暗红的铁柱上。
锁链深深勒进皮肉，接触铁柱的背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熟肉焦臭。
他头颅低垂，已因剧痛彻底昏死过去。
九畹压下喉头的翻滚，指尖神力流转，无声地斩断了锁链。
那具残破的身躯软软地向前倒下，被她伸手接住，揽入怀中，随后立刻施展神术离开地牢。
……
半妖惊醒的瞬间，几乎是从榻上弹射而起，本能地伏低身躯，四肢紧绷如临大敌。
若非他此刻是人形，大约能看见他全身毛发倒竖的模样。
“别怕，我不会伤……”
九畹话音未落，那半妖已精准辨出她的方位，猛地扑过来，将她重重撞倒在地，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
而九畹只需指尖微动，便能将身上这具伤痕累累的身躯掀开，但她并未那么做，只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凌乱却意外柔软的发顶。
被扼住的喉咙挤出细微的气音：“别……怕。”
半妖的动作倏然一顿。
直到此刻，他才迟钝地感知到周身的环境。
没有阴冷潮湿的腥气，没有烙铁灼肤的剧痛。
身上是柔软干燥的织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洁净的、阳光晒过般的暖意，丝丝缕缕包裹着他。
那些曾经日日夜夜折磨他的痛楚，不知何时已消退了大半，而他眼前虽被柔软的白布覆住，什么也看不见，但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血腥与腐臭，而是一股清新宁神的兰花香。
九畹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唇间露出的尖牙，那怔愣茫然的神情，竟比方才佯装的凶狠更显出一种稚拙的可爱。
趁他失神，她握住他掐在自己颈间的手腕，稍一用力便拉开了。
半妖下意识又想挣扎着钳制回去，却发觉根本无法撼动她看似轻柔的力道。
他的身体再度紧绷起来。
九畹无奈叹道：“若我真想伤你，你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半妖喉间发出低低的威吓声，龇着牙，作势欲扑。
九畹不得已定住他的身形，将他重新安置在榻上。
“白瓶里的药膏可愈外伤，红瓶中是生肌的药粉。”她将两只小巧的玉瓶放在他枕边，“将此粉撒于眼上，半日之内，可见新生。”
她顿了顿，又伸指点在他冰凉的眉心。
“半妖先天有缺，极难修炼。我有一秘法或可助你，只是此法修习极为不易，但若练成，或有意外之喜。”
一段晦涩却玄妙的法诀，随着温润的神力缓缓注入他的灵识。
半妖僵卧榻上，一动不能动，只感到那缕清幽的的兰花香，在榻边萦绕片刻，又渐渐飘远。
香气彻底消散时，禁锢也随之解开。
……
次日便是除夕，于是华元府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与神界清冷截然不同的暖融气氛。
华元天尊命人在正厅内设了一桌精致的家宴，又换了一身喜庆的绛红袍子，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螭苍与九畹，捻着长须道：
“今儿是人界除夕，是人族阖家团圆的日子。老头子我啊，在这世上，称得上至亲的，也就剩尊上一个。如今又多了九畹丫头坐在这儿，热热闹闹的，真好。”
螭苍的目光扫过天尊那在红光映照下愈发显眼的花白须发，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师父若愿，可随我回神界颐养。”
“罢了，罢了，”华元天尊摆摆手，眼中掠过一丝温柔与怅惘，“这人间……处处都是我和你师娘的记忆。老头子这辈子，就扎根在这儿了。”
九畹闻言，心中微动，不禁问道：“天尊当年，为何会与夫人来到人界长住？”
华元天尊闻言朗笑起来，眉眼间竟透出几分少年般的飞扬神采：“嗐！说来话长。”
“老头子我年轻时心气太高，非要寻西海龙王斗法，结果本事不济，重伤坠入人间荒山。正是最狼狈时，被她捡了回去。”
他呷了一口酒，续道：“她那会儿还只是个刚筑基的小修士，胆子却大得没边，见我这般模样也敢捡。脾气更是霸道，瞧了我几眼便说非我不嫁。”
他说着摇摇头，眼底却漾开化不开的柔意，“我拿她没法子，只好‘勉为其难’从了。”
修士？
九畹微微一愣，“可人族寿数……”
华元天尊仰首喝了口酒，笑容淡了淡：“是啊……我们相守，也不过三百余载。我原想待她修为精进，渡劫登仙，便能长相伴守。谁知……”
他声音渐低，“那年因琐事争执，我赌气回了神界，人界却恰逢妖兽作乱。她领命出战，受了重创……待我赶回时，已迟了一步。”
说罢，他轻轻放下酒杯，淡淡的笑里含了几分苦涩，“万幸……终究见了最后一面。只是往后这漫长年月，我总忍不住想，当初为何要同她争呢？这世间万事，哪有她要紧。”
厅内一时静默下来。
而窗外恰在此时传来“噼啪”几声脆响，由远及近，热闹地炸开一片。
华元天尊神色一振，笑道：“好了好了，外头都放起鞭炮了，不谈这伤心事了。”
他看向九畹，“九畹丫头还没见过鞭炮吧？走，咱们也去院里放上一挂，驱驱晦气，迎迎新春！”
他起身引路，绛红衣袍拂过门槛，背影在煌煌灯火里显得分外温暖。
九畹不由随之站起，看向螭苍。
他亦缓缓起身，面上仍无波澜，却随他们一同，步入那片喧闹红火的人间夜色中。
华元天尊命家仆在庭院空旷处铺开几挂红艳艳的鞭炮，捻着胡须，笑眯眯地将一支点燃的线香递给九畹。
“来，小九畹，试试这个，别看这玩意儿简单，点起来才有年味儿。”他像个童心未泯的老者，指着鞭炮的引信，“喏，点着这根红绳头，看着火星子窜起来，就赶紧转身往后跑，跑远些，越快越好！”
九畹接过线香，看着手中点燃的香头，跃跃欲试。
她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螭苍，他依旧负手立在廊下，身影融在阴影里，仿佛与这院中准备燃放的喧闹格格不入。
“去吧，别怕。”华元天尊鼓励道。
九畹点点头，提着裙摆，向鞭炮走去。她学着天尊所说，将香头凑近那截短短的引信。
“嗤！”
一点火星迸溅，引信瞬间被点燃，迅速缩短，发出急促的“嘶嘶”声。
“跑！”华元天尊笑着提醒。
九畹几乎是立刻直起身，扭头就跑！
她从未这般玩闹过，心中那点紧张化作了莫名的兴奋，脚步轻快得像只翩跹的蝶。
然而，她低估了鞭炮炸响的声势。
就在她跑出几步，刚刚站稳回头的刹那，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毫无预兆地炸开！
那声音又密又急，赤红的碎屑伴着青白的烟雾猛地迸发、飞溅，如同一场喧腾的火焰之雨。
“啊！”
九畹猝不及防，被这近在咫尺的巨响惊得浑身一颤。
本能地，她飞快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脖子也微微缩起，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映着那片跳动爆炸的红光与弥散的硝烟。
然而那响声虽然骇人，却伴随着一种奇异的、充满生命力的热烈，在最初的惊吓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鲜活淋漓的体验感。
九畹眼中的惊色已迅速褪去，被一种明亮到灼人的、混合着惊奇、欢悦与畅快的笑意取代。
即便是如此热烈的场景也未能让螭苍动容半分，他微皱着眉，不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尊上！”
忽然，一道清亮得不可思议的嗓音，穿透稀薄刺鼻的烟雾，直直地撞入他的耳中。
他不禁抬眸。
只见那身影站在未散的淡淡青烟与徐徐飘落的红屑之中，正拼命朝他挥着手。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发梢还沾着星星点点鞭炮的碎红，就那般地站在不远处，仰着头，朝着他笑。
那笑鲜活、明媚，如同悬挂于天际的暖阳，毫无预兆地，穿透薄雾与黑夜，径直撞进他眼中。
她看着他，用那样晶亮璀璨的目光锁定他，然后，用尽全力朝他呼喊：
“新年快乐！”
万年无波，静如古井的心湖，在这一刹那，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荡。
他依旧静立于廊下，身影未动，面色沉静如初。
唯有负在身后的手指，指尖几不可辨地动了一动。
……
地牢深处，腐败的潮气与血腥味黏腻地交织在一起。
“啪！”
裹着倒刺的长鞭呼啸着狠狠咬进赤殷早已没有完肤的脊背。
鞭梢回卷的瞬间，带起一蓬细碎的血肉，黏腻地溅在湿冷的石壁上。
他单薄的身躯随着鞭势猛地向前一弓，喉咙里挤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惨叫。
“骨头还挺硬？”穿着艳丽绸衫的胖女人双手抱胸，不耐烦地审问道：“说，你那对招子，究竟是怎么又长出来的？说了，老娘赏你个痛快。”
赤殷缓缓抬起头。
散乱的黑发被血污黏在额角，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忽地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干涩沙哑，在地牢窒闷的空气里回荡，混着狭小窗口透进的阴风，无端令人脊背发凉。
“我若不死，总有一日，会杀了你。”
胖女人对上赤殷的绿眼，那绿渐浓，浓到几乎要将她淹没，窒息。
她不由得往后踉跄一步，后背蹿起一股渗人的寒意。
随即，她为自己这瞬间的怯懦感到暴怒。
“不知死活的东西！”她胖脸上的横肉抽搐，“给我继续打！打到他说出来为止！”
更猛烈的鞭挞如同骤雨般落下，倒刺反复犁开皮肉，以致鲜血淋漓。
而在这般血淋淋的疼痛之下，赤殷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鲜血顺着残破的衣角滴落，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粘稠的暗红。
他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最终彻底晕死过去。
……
赤殷再次恢复意识时，身上撕裂般的剧痛已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舒缓的包裹感。
他动了动指尖，触及的是柔软干燥的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鼻腔里萦绕的不再是地牢的腥腐，而是一股清雅宁神的淡香。
是……她吗？
这个念头让他紧绷如铁的心防不自觉地松懈了一丝，甚至生出了些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期待。
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赤殷立刻竖起耳朵，身体虽未动，碧绿的瞳孔却已精准地锁向门扉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