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圣外王》会入天地春

38、第一个“任务”

　　颜锦轩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光标，感觉自己像个准备作案的罪犯。屏幕上显示的是“兴旺建材”的公司资料，一家年营业额不到千万的小公司，老板叫吴建国，五十二岁，典型的乡镇企业主。这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怎么样，有戏吗？”赵小天滑着椅子凑过来，瞥了一眼他的屏幕，“老吴啊，出了名的铁公鸡。上个月闪电去谈了三次，连瓶矿泉水都没捞着。”
　　颜锦轩苦笑。他已经给吴建国打了十几次电话，对方的回答永远是一样的：“考虑考虑”、“再看看”、“有需要联系你”。标准的拒绝三连。
　　“听说他女儿要结婚了，”赵小天压低声音，“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颜锦轩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用人家女儿的婚事做营销噱头，这未免太下作了。
　　“别想太多，”赵小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在这里，能开单就是王道。道德？那是有钱人才玩得起的奢侈品。”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颜锦轩心中最后的防线。
　　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吴建国的公司附近。那是一座老旧的写字楼，墙皮剥落，与华夏智联所在的CBD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站在对面的人行道上，看着吴建国那辆满是灰尘的帕萨特驶出停车场。就在等红灯的间隙，颜锦轩看见吴建国从车窗里探出头，和一个路过的老者热情地打招呼。
　　“老周！上次说的那张‘全国山河一片红’，我帮你问到了！”
　　颜锦轩的耳朵竖了起来。邮票？这个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居然是个集邮爱好者？
　　他立刻打开手机，在集邮论坛里搜索“吴建国”。果然，找到了一个活跃用户，ID叫“邮海拾贝”，头像正是吴建国的照片。
　　颜锦轩花了整晚时间研究这个账号的发帖记录。吴建国不仅集邮，还特别痴迷于“□□”时期的珍稀邮票。最近他一直在寻找一张“毛主席为日本工人题词”的邮票，在论坛里发了好几个求购帖。
　　“这张票现在市价多少？”颜锦轩在一个集邮□□群里匿名提问。
　　很快有人回复：“品相好的起码五万起，关键是有价无市，真品难找。”五万！颜锦轩倒吸一口冷气。这比他一年的底薪还高。但一个大胆的念头，像毒蛇一样悄悄钻进了他的脑海。
　　第二天，他请了半天假，直奔燕都最大的邮币卡市场。这里拥挤不堪，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铜锈的味道，与窗明几净的写字楼仿佛是兩個世界。
　　“找什么？”一个戴着老花镜的摊主头也不抬地问。
　　“毛主席为日本工人题词，”颜锦轩说，“要真品。”
　　摊主终于抬起头，仔细打量着他：“年轻人也玩这个？”
　　“送人。”颜锦轩简短地回答。
　　摊主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送礼？那你是找对地方了。我这儿有张品相不错的，三万八。”
　　颜锦轩看着摊主从保险柜里取出的那张小小的邮票，红底黑字，品相完好。三万八，相当于他在地下室住两年房租，或者在工地干半年，或者...搞定吴建国这个单子能拿到的提成。
　　“能便宜点吗？”
　　“一口价。这可是硬通货，比人民币都保值。”颜锦轩摸着口袋里仅有的五千块钱——这是他全部的家当。就算把刚买的西装当了，也凑不够这三万八。
　　绝望中，他想起了刘建明昨天在晨会上的话：“做销售就是要学会借力打力。自己没有的资源，就去借；借不到的，就去换；换不到的...”
　　他不敢想下去。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个瘦小的男人凑了过来：“兄弟，要票？”
　　颜锦轩警惕地看着他。
　　“高仿的，”男人压低声音，“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只要八百。”
　　颜锦轩的心跳突然加速。高仿...以吴建国的眼力，能看出来吗？就算看出来了，他会当面戳穿吗？
　　“考虑考虑。”他含糊地说，接过男人递来的名片。
　　那一整天，颜锦轩都心神不宁。他对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海里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
　　“八百块换二十万的单子，这买卖不亏。”
　　“这是诈骗！被发现了你要坐牢的！”
　　“谁会发现？吴建国那么好面子，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声张。”
　　“那你和当初骗你的王浩有什么区别？”
　　下班时，刘建明特意走到他工位前：“小颜，吴建国那个单子，有进展吗？”
　　颜锦轩摇头。“抓紧啊，”刘建明意味深长地说，“销售部不养闲人。这个月再不开单，我也保不住你。”这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摇摆的天平。
　　当晚，颜锦轩再次来到邮币卡市场，找到那个卖高仿邮票的男人。
　　“我要了。”
　　“明智的选择。”男人笑着收钱，“放心吧，这做工，专家都打眼。”
　　颜锦轩拿着那张轻薄如羽的邮票，感觉它重若千钧。这不仅仅是一张邮票，这是他的投名状，是他向这个丛林世界递交的入学申请。
　　第二天，他约吴建国在公司楼下的茶馆见面。“颜经理，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们暂时不需要新系统。”吴建国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颜锦轩不慌不忙地拿出产品资料，心里却在打鼓。他按照准备好的说辞介绍了十分钟，果不其然，吴建国已经开始看表了。
　　“吴总，”颜锦轩突然话锋一转，“听说您喜欢集邮？”
　　吴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业余爱好。”
　　“巧了，我舅舅以前也集邮，留了不少好东西。”颜锦轩故作轻松地说，“前几天整理遗物，找到一张‘毛主席为日本工人题词’，我也不懂这个，放在我这儿也是浪费...”
　　吴建国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能让我看看吗？”当颜锦轩拿出那张邮票时，吴建国的手都在发抖。他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了足足五分钟。
　　“好东西啊...”吴建国喃喃自语，“品相这么好，难得，难得。”
　　颜锦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看出来是假的吗？会不会当场翻脸？
　　然而吴建国只是小心翼翼地把邮票放回保护袋，然后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颜锦轩：“颜经理，你们那个系统...具体怎么收费来着？”
　　接下来的谈判顺利得超乎想象。原本咬死十万预算的吴建国，爽快地签了二十五万的合同。签字时，他握着颜锦轩的手说：“小颜啊，你这个年轻人，很会做人。”
　　那一刻，颜锦轩明白，吴建国知道邮票是假的。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颜锦轩“会做人”的这个态度。
　　回到公司，当颜锦轩把合同放在刘建明桌上时，整个销售部都安静了。
　　“可以啊新人！”闪电第一个冲过来拍他的肩膀，“这么快就开单了！”
　　“还是老吴那个铁公鸡，”赵小天不可思议地摇头，“你怎么做到的？”
　　颜锦轩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刘建明仔细看完合同，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不错。今晚部门聚餐，庆祝颜锦轩开单！”
　　晚上在KTV里，同事们轮番向他敬酒。颜锦轩来者不拒，很快就醉了。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他看见闪电搂着刘建明的肩膀称兄道弟，看见赵小天一个人躲在角落玩手机，看见新来的实习生被灌得跑去卫生间呕吐。
　　这就是他想要的“体面”生活吗？去卫生间洗脸时，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嘴角挂着虚伪的笑容。这就是颜锦轩吗？那个曾经梦想用科技改变世界的年轻人？
　　他想起今天吴建国签字时说的话：“小颜，你很有前途。”前途？用一张假邮票换来的前途？
　　回到包间，刘建明把他拉到一边，递给他一支烟：“今天这事做得漂亮。记住，在这一行，能力重要，但会来事更重要。”
　　颜锦轩接过烟，这次，它轻易地点着了。
　　“谢谢刘老师。”
　　“别客气，”刘建明吐了个烟圈，“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那晚，颜锦轩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张邮票，被贴在一封没有地址的信上，在茫茫人海中飘荡，不知要去往何方。
　　醒来时，他摸着口袋里那张购买假邮票的收据，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投名状”。它不是一份契约，不是一份协议，而是你主动交出去的良心。而最可怕的是，交出去的那一刻，你竟然感到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