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土豆信徒

3、第 3 章

　　林野在新工地熬了大半年，日子过得单调又紧绷，天没亮就扛着工具上工，直到夜色裹着凉意漫上来，才拖着灌了铅似的身子往出租屋走。她收敛起满身戾气，工地上有人故意找茬挑衅，也只是攥紧拳头忍下，转头钻进活儿堆里拼命干活，掌心的茧磨得越来越厚，指节处旧伤叠着新痕，却再也没像从前那样轻易挥拳。

　　她把工钱分得分明，大半留给妈妈买药治病，剩下的全塞进一个旧铁盒，压在床板底下，一张一张叠得整齐。夜里躺在床上，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却总忍不住摸出铁盒，指尖隔着冰凉的铁皮轻轻摩挲，心里藏着个不敢声张的念头——等攒够了钱，就去那条老巷看看，哪怕只是远远站在街角，看看花店的灯亮没亮，看看苏晚好不好。

　　周慧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那盆多肉被她养得愈发饱满，胖乎乎的叶片裹着薄粉，摆在窗边最向阳的位置，成了屋里最鲜活的色彩。她偶尔会装作不经意提起：“街角那家花店，最近总摆着金灿灿的向日葵，看着就暖人。”林野每次都只是低头扒饭，耳尖悄悄发烫，喉结动了又动，终究没接话，只把碗里的菜往妈妈碗里拨了拨。

　　入秋时，工地赶工期，林野连着熬了十几个通宵，终于在月底结了一笔不算少的工钱。她揣着叠得整齐的现金，站在工地门口的公交站牌前，指尖攥得发紧，手心沁出薄汗。犹豫了半个多小时，终究还是咬了咬牙，踏上了去老巷的公交车。车窗外的风景缓缓倒退，熟悉的街道越来越近，她的心跳渐渐失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巷口的青藤比从前更茂密了，缠绕着斑驳的砖墙，风一吹，枝叶轻晃，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林野站在巷口的老槐树后，远远就看见那家花店，门头换了块新的木牌，刻着细碎的 floral 纹路，门口摆着几盆盛放的向日葵，暖黄的花瓣迎着阳光，耀眼得晃眼。店里的暖黄灯光透过玻璃洒出来，隐约能看见里面弯腰打理花束的身影，纤细又温柔，正是她念了无数次的模样。

　　她没敢靠近，就躲在树后静静望着，看苏晚抬手捋了捋松挽的长发，看她低头修剪花枝时认真的眉眼，看她偶尔抬手擦汗时轻柔的动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眼眶渐渐发热，手里的钱被捏得发皱。

　　就在这时，苏晚忽然抬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巷口，刚好撞进林野的眼里。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僵住了，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连风都停了下来。苏晚手里的剪刀“嗒”地掉在桌上，眼里满是错愕，随即涌上几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想念，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委屈，眼眶渐渐泛红。

　　林野心里一慌，转身就想跑，脚步刚迈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苏晚轻轻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林野？”

　　那两个字很轻，却像一根细针，精准戳中了她心里最软的地方。林野的脚步顿住，身体僵在原地，喉咙发涩得厉害，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只能缓缓转过身，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苏晚已经走出了花店，站在青藤缠绕的门口，看着她满身的灰尘，看着她比从前更瘦的身形，看着她胳膊上隐约露出的旧伤疤痕，眼泪终究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你……还好吗？”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野点点头，又摇摇头，攥着口袋里的钱，手指用力到发白，快步走到苏晚面前，把钱递了过去，声音发哑：“这是三万块，你当初欠的钱，我攒够了。”

　　苏晚看着她手里皱巴巴的现金，又看了看她眼底的红血丝和掌心磨破的痕迹，眼泪掉得更凶了，抬手擦了擦泪痕：“我早就还完了，找朋友借的，上个月就清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林野愣在原地，手里的钱差点掉在地上，脸上满是错愕，喉咙发紧：“还……还完了？”她拼了命干活，熬了无数个通宵，就是怕苏晚再被那些人欺负，怕她一个人扛不住，没想到自己还是来晚了。

　　“嗯，都清了，再也没人来闹事了。”苏晚看着她笨拙又真诚的模样，心里的委屈和想念一下子涌了上来，再也忍不住，伸手轻轻抱住了她，声音埋在她的肩头，带着哭腔，“我当初赶你走，不是讨厌你，是怕那些人报复你，怕你出事，我不能拖累你。”

　　林野浑身一僵，手臂悬在半空，好久才慢慢抬起，轻轻抱住苏晚的后背，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抱着易碎的珍宝。怀里的人很软，带着淡淡的花香，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瞬间驱散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疲惫和孤独。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苏晚的针织衫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想你，每天都想，想花店的茶，想你送我的向日葵，想待在你身边。”

　　苏晚靠在她肩头，哭得更凶了，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我也想你，林野，我每天都在等你，等你回来。”

　　巷口的风轻轻吹过，青藤枝叶轻晃，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周围的嘈杂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和压抑的哭声，藏在温柔的时光里，滚烫又真挚。

　　两人抱了很久，直到苏晚的情绪渐渐平复，才慢慢松开手。苏晚看着林野脸上的灰尘，伸手轻轻帮她擦了擦，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进去吧，外面风大，我给你倒杯茶。”

　　林野点点头，跟着她走进花店。店里的布置和从前差不多，只是多了些新鲜的花束，花香更浓了，书架上的鹅卵石还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多了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野雏菊，正是她从前偶尔带来的那种。暖黄的灯光裹着花香，熟悉的暖意漫满全身，林野紧绷了大半年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苏晚给她倒了杯温茶，还是从前的蜂蜜花茶，甜意顺着舌尖漫开，暖到心底。林野捧着茶杯，指尖温温的，看着苏晚坐在对面，心里满是安稳。“你这大半年，都在工地干活吗？”苏晚轻声问，眼里满是心疼。

　　“嗯，换了个远些的工地，怕再惹麻烦。”林野低头看着茶杯，声音低沉，“我没再跟人打架了，好好干活，攒钱给我妈治病，也想变得好一点，能配得上你。”她总觉得自己满身泥泞，配不上苏晚的干净温柔，所以拼命想变得更好。

　　苏晚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笑了笑，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格外温柔，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硌得人有点疼，却格外踏实：“你从来都很好，林野，你善良又勇敢，心里藏着温柔，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不用刻意改变什么，你本来的样子，我就很喜欢。”

　　林野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眼里满是真诚与温柔，心里的自卑和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她反握住苏晚的手，指尖用力，像是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光，眼眶微微发热：“真的吗？”

　　“嗯，真的。”苏晚点点头，眼里带着笑意，“以后，别再偷偷躲在巷口看我了，常来店里，好不好？”

　　林野用力点头，喉咙发哑，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牢牢攥着她的手，像是怕这温柔会再次溜走。

　　那天林野在店里待了很久，帮苏晚整理花架，修剪枝叶，动作比从前熟练了不少。苏晚在一旁看着，偶尔递把剪刀，偶尔递块刚烤好的饼干，黄油香混着花香，格外治愈。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花束旁，安安静静的，满是岁月静好的暖意。

　　天黑离开时，苏晚送她到巷口，递她一束新鲜的向日葵，花苞饱满，花瓣带着淡淡的清香，还沾着细碎的水珠。“这个送你，以后，每天都来好不好？”苏晚眼里带着笑，温柔得像月色。

　　林野接过向日葵，点点头，声音带着几分笃定：“嗯，每天都来。”

　　她抱着向日葵往家走，脚步轻快，怀里的花香萦绕鼻尖，心里的阴翳彻底被驱散，只剩下满满的暖意和欢喜。巷口的风很柔，吹起她的衣角，也吹开了藏在心底的爱意，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那些错过的时光，终究在岁月里重逢。

　　从那天起，林野换了份更安稳的工作，在一家汽修店当学徒，虽然辛苦，却能按时上下班。每天下班，她都会先去花店帮苏晚干活，整理花材、打扫卫生，偶尔陪着苏晚坐在窗边晒太阳，不怎么说话，却格外安稳。苏晚也习惯了她的存在，会提前留好温茶和点心，会跟她讲店里的趣事，眼里的温柔越来越浓。

　　周慧看着林野越来越开朗的模样，看着她每天回来时眼里的光，心里渐渐踏实下来。偶尔会亲手做些糕点，让林野带给苏晚，还会笑着叮嘱：“好好对人家姑娘，别让人家受委屈。”林野每次都红着脸点头，心里满是欢喜。

　　花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门口的向日葵永远盛开着，暖黄的颜色，成了老巷里最温暖的风景。林野不再自卑，眼底渐渐有了光，掌心的茧依旧在，却多了几分温柔的温度；苏晚依旧温柔，只是眼里多了几分依赖和欢喜，眉眼间满是幸福的笑意。

　　两人偶尔会一起去逛花市，清晨的花市满是新鲜的草木香，林野会小心翼翼帮苏晚拎着花束，听她讲每种花的习性；偶尔会一起在窗边晒太阳，林野靠在沙发上，苏晚坐在一旁整理乐谱，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偶尔会一起陪周慧吃饭，周慧的笑容越来越多，屋里的多肉长得愈发旺盛，满是烟火气。

　　巷口的青藤依旧繁茂，风一吹，枝叶轻晃，像是在诉说着重逢的欢喜，和往后岁岁相伴的温柔。两个曾经隔着世界的人，终究跨越了距离，握住了彼此的手，把岁月里的遗憾，都酿成了往后的甜。余生漫长，温暖相依，再也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