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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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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随心不得不承认,王府的日子确实好过。
不温不热的季节,搬个躺椅在庭院里小憩,微风拂面,吃喝俱全,还不用干活劳作,除了男女主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一切都称得上“惬意”。
说起那晚,陆随心本以为那位静王爷是去哄阿瑶的,结果到了第二日,竟索性成了陌路人,一个关在房里不出门,一个到处逗鸟赏花闲逛,夫妻间愣是互相不言语,搞得整座王府上下都跟着乌云密布。
陆随心哪知是自己把玉佩留在桌上惹的祸,缓了一天才敢去找顾瑶,想聊聊回家的事。
当时顾瑶正在桌前写信,见到她来,便把那信遮上了,“随心,现在还不行,虽说莫子翊已平安回来,事情也没有闹大的迹象,但那条小道可能已经被查封……”
不用顾瑶说完,陆随心就已了然。
这会儿站在她面前的可是酒醒了的安平公主,无论她是单纯小心为上还是出于其他意图,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才是上策,若大动干戈把自己送回去,才显得儿戏了。
即便理解,陆随心还是忍不住有些想念那个喝红了脸后要自己留下来作陪的阿瑶。
“你先留在府里好好休养一阵,一旦有机会,我定会送你回去。”
“……嗯。”陆随心相信她此话不假,可还是为自己被“软禁”的事实唏嘘。
大概是看她脸色不好,顾瑶又说了些交心的话以证明自己绝无他意,“随心,你放心,我自己已有家不能回,绝不会让你也那样的。”
她这么一说,陆随心就知道,那夜酒后的对话,她都记得。
可她们谁都没有再提起一句,那些“大逆不道”的叱骂、“疯言疯语”的恸哭,全都在模糊的记忆里被尘封了,留下的,是一点她们彼此确信又不敢明说的惺惺相惜。
陆随心点了点头,就此开始了她在王府“游手好闲”的日子。
其实她在民安村的生活也挺舒服,头几年是真的难,李芸娘为了让陆少疾过点不风吹雨淋的日子,嫁给了村里一个孤寡老头,老头死得早,房子和一亩三分田就留下来给了他们。
可她们谁也不是耕地的料,只能把田低价卖了,全靠李芸娘给人洗衣服为生。本来一开始她是想重操旧业的,那时候陆随心已经快及笄的岁数了,看出她的心思后百般禁止,甚至逼她做选择,要么换个活计,要么带自己一起。
李芸娘当时红着眼,差点哭了。
她说自己再浑,也不至于带着柳家大小姐一起卖身子。
洗衣服钱来得慢,一家三口饥一顿饱一顿的,后来陆随心发现村里人都不识字,就摆了个摊,什么都写,家书、祭文、春联、祈福贴……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直到四年前,不知哪儿来了个财神爷,隔几个月就往她家庭院里丢钱进来,都是一锭一锭的整银子。
李芸娘满心以为是前一年给福圣王的守香灵验了,从此更是虔诚。
反正那时候开始,他们三个人的日子就好了起来,李芸娘也不愁陆少疾以后讨不到媳妇了,还想张罗着给陆随心也找门好亲事。
以前没钱的时候她从来不提,她说如果没嫁妆,嫁给谁都只有受气的份。
天天沉迷话本小说的陆随心对此根本没有兴趣,她对李芸娘说,“只要我不成亲,想干嘛干嘛,成了亲,还能有这等好日子?”
李芸娘到底不是她亲娘,不敢骂不敢说,只能任她去。
陆随心就这么在静王府的院子里,吹着小风,在和煦的光里想着民安村的过往岁月。
越想,心里就越纠得紧。
但凡早几个月有人告诉她,她有一天会思念那个小破地方,思念李芸娘和陆少疾,思念到心慌眼热,陆随心一定会扯着脸讥笑,骂人家狗屁不通。
“唉。”她叹了声气,为了断绝那逐渐沉下去的思绪,利索地从躺椅里坐了起来,恰好看到桑凌风风火火地从旁边走过,立马喊住她,“诶,小桑凌,你去哪儿?”
桑凌跑得脸蛋红扑扑,“我去找公主!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陆随心闲得无聊,自然不愿那么轻易放过眼前的乐趣,“什么好消息呀?能与我说说吗?”
桑凌被突然把脸伸到自己眼前的陆随心吓了一跳,退了两步,连连摆手,“哎呀,随心小姐,不能说的。”
“透露一点点都不能呀?我在这院子里都快无聊得晒成人干了。”
“随心小姐恕罪,我……我……真的不能说。”
陆随心见她眉心都快卷成花了,便笑着不再逗她,“那你快去,让你家公主好好高兴高兴。”
“随心小姐,这把娟扇给你罢,可以遮一遮太阳,就……不会晒成干了。”桑凌为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转身就要走。
“诶,等等。”陆随心拿过娟扇,倒是有些哭笑不得,眼里什么东西闪过,便弯腰从桑凌刚刚站过的地方捡起一串珠花,“新买的头饰?掉地上了。”
桑凌脸像被刷上了绯红的染料,忙不迭从陆随心手里拿过自己的东西,“啊……是,是我今日在街上新买的。”
陆随心暗暗笑,但并没有戳穿她蹩脚的谎言,只是顺势夸了起来,“小桑凌真是有眼光,这珠花造型独特,好看得很。”
“随心小姐你也觉得好看?”桑凌嘴角喜不自胜地翘了起来,一边把珠花往头上戴回去,但看不清头发后面,总是不得法门。
“我来。”陆随心把珠花接过,绕到桑凌身后,替她别到了头发上,又好好整理了,意有所指地笑,“小桑凌,这不会是……你的意中人送的吧?”
幸好陆随心已经把珠花佩戴妥当,否则桑凌那突如其来的拔头转身,非把她自己的头发薅下来一半不可。
脸更红了,“随……随心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我随口问问,你紧张什么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桑凌闻言,那脸竟是有些垮了,整个声调都沉了下去,“桑凌只是个婢女,哪有什么谈论意中人的资格。”
“意中人意中人,那说的就是自己心里头偷偷相中之人,你脑袋里的事谁能管得着?当然谁都可以谈论咯。”
听到这番言论,桑凌的嘴又翘了起来,“那……随心小姐,你的意中人……”
大概是突然想到了那一场偷偷送礼不欢而散的结局,桑凌后知后觉地住了嘴。
可阿柒的脸已经不可遏制地跳进了陆随心的脑海里。
她拼命摇头,决不允许自己把一个掐她脖颈的冷血杀手和意中人三个字联系起来,打着哈哈掩饰道,“唉,我的意中人嘛,那可多了。每看一册游侠话本,就会至少多出一个意中人。”
桑菱憋着嘴,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那些都是不作数的。”
陆随心被她突然的“真知灼见”震了一下,竟对自己的敷衍感到愧疚,收了玩笑的心思,“唉,这作数的嘛……已经没有了。”
话一出口,自己就先惊了。
“已经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就说明曾经是有的!
那岂不是说她真的把阿柒当做意中人过?
可悲!
太可悲!
都怪她那些话本小说看太多了,天天幻想着衣带当风、面如冠玉的俊俏侠客,侠客没见着,遇见个长得好看的就收不住心思了。
她没有想到,明明是在“调戏”桑凌,到头来倒是自己的心事被赤裸裸摊开了。
还是自己也头一遭明确的心事。
桑凌听她坦言,心潮上涌,又忍不住频频看向另一边,“我……随心小姐,我得先去公主那儿一趟。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再与你细聊。”
陆随心拍了拍桑凌的肩,示意她尽管去。
桑凌小步子跑了开去,没一会就又跑了回来,脸上的一片红霞还没褪去,“我……其实我现在有一个作数的。”
不等听的人有任何反应,就摸着那串珠花,往顾瑶的房间去了。
留下陆随心把那娟扇罩在了脸上,感叹头顶已经西斜的日光竟还如此灼人,不然这二八年华的姑娘怎么浑身发烫呢。
脖颈处突然一阵刺痛,像被什么盯上了,她迅速回头,只看到茂盛的草木群花,葱葱郁郁,静谧如画,盯了好一阵,半点动静也无,才又躺回去,喟叹一声,闭上了眼。
而欢天地喜踩着步子到了顾瑶房门前的二八姑娘桑凌满心沉浸在“意中人”的悸动中,一时竟忘了这几日盘桓在王府里的诡异气氛。
那一夜她与随心小姐分别后,静心等在了屋外,也就是半个时辰的样子,王爷就顶着一张格外晦暗的脸出来喊人了。
她低着头,不敢看王爷,一进去看到主子睡得毫无知觉的样子,就知道这俩人之间的事情没能解决。
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变成了谁也不理谁的持久战。
王府那么大,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吃饭喝茶都不在一块,根本连面都见不上。
公主本来话就不多,现在除了和随心小姐一起时会说上几句,便成天闷在房里。
桑凌为此特意私下找了富林,一问,王爷那边也差不离,天天板着个脸,饭也吃得少了,说是又瘦了不少。
这场景,桑凌陪嫁过来四年,就碰到过一次。
那时候是怎么和好的?桑凌想不起来了。
她和富林商议来商议去,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能所有人陪着一起熬。
万幸的是今天,桑凌终于迎来了转机,她很久没有以这样雀跃的语气去喊,“公主,桑凌回来啦。”
因为太过雀跃,得意忘形之下的她忘记了在门口请示,就冲了进去。
她看到公主坐在自己的床边,慌乱中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了被子底下。
桑凌撞见了主子的秘密,想也没想,立刻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
“起来吧,桑凌。”
“奴婢……”
“连你也要与我这样吗。”
“公主……”桑凌听出那话里真切的悲意,连忙起身,走到床边蹲下了身,仰头看着她,“公主,桑凌得了个好消息,急得想说给你听,才不小心忘了……”
顾瑶打断了她的自责,“宫里来的?”
“是。”桑凌点了点头,笑容从嘴角泛起,“说是永宁帝有意册封静王为出云使……”
“什么?出云使?”若不是房里太安静,顾瑶定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确定没有听错?是我们王爷?”
“嗯,千真万确,就是静王。”桑凌忙不迭又点了点头,“不出三日,圣旨就该来了。”
“若真是如此……”
“公主!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就可以回家啦!”
顾瑶看着笑意都快到耳朵后边去了的桑凌,却不敢同她一样高兴。
出云使,自然就是出访云国的使者。
云国每年定时给定国上贡,定国则每三到五年一次回访云国,赐予回礼。
这个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称不上闲职,但也确实不紧不要,可就是在这个当口赐下来,就尤显得意味深长。
莫楚瑛成年四载有余,除了亲王的名号,朝里从未给过他一官半职,他不想要,永宁帝也没想着给。
可如今霍家愈发势大,武官乘风而上,引得那些文臣不满。
今年的军饷削了一成,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永宁帝要扼住霍因,建立新的局势平衡。
她没想到,自己趁势推了莫楚瑛一把,竟真的得来了自己想要的。
可她家王爷前脚刚斩钉截铁地宣告了自己不愿沾惹麻烦的念头,他会不会冲动之下直接拒绝了这份任命?
“公主,你为何不高兴呀?这不是大好的事情吗?可以见到玉桑……可以见到王后娘娘了。”
“是啊,这是好事。”顾瑶从床沿站起来时,眼里的阴翳与悲伤已一扫而空,“桑凌,你来,替我好好打扮
一番。”
她自小就被母妃教育要时刻认清自己的身份,却从没被教过守株待兔的道理。
“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见王爷。这出云使的活儿,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