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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桑菱的密报略微出了差错,永宁帝册封静王的圣旨在这日黄昏就匆匆来了。

      传旨的曲公公不知是不是临时受命出了这一趟门,面色并不好看,念旨的声调又高又细,像是不想让人听清。

      静亲王竖着耳朵,抓住了“出云使”三个字,忽变得急不可耐,不等曲公公的“钦此”二字落下话音,就忙不迭伸出手去“谢主隆恩”了。

      这举动把跪在一旁的富林吓着了,生怕是自家王爷这几日真的闷出了病,居然对宫里来的都一点面子不肯给了,那急吼吼的样子活像是要撵人家公公赶紧走。

      “奴才怕是碍了静王爷用膳了吧。”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半点没入莫楚瑛的耳,他拿着圣旨又细细看了一遍,抬头就问,“何时启程?”

      曲大公公一愣,嘴上卑微,手却端端正正叠在身前,一点不见卑躬屈膝之意,“奴才就是个传旨的,其他概不知晓,还望王爷恕罪。”

      “富林,送出去吧。”

      “是。”富林应了,刚准备要朝曲公公赔个笑脸,发现人家一声告辞都不肯多嘴,扭屁股就走。
      这准是惹到他了!

      富林叫苦不迭,忙追了上去,发现曲公公岁数不小,平地里走起路来倒是厉害,比一般人小跑步还快不少,紧追慢追只好喊住了在他身后也跟得辛苦的小公公,“李公公,还请李公公留步。”

      李公公生得唇红齿白,看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这会儿被富林叫住,又忍不住往前头快不见人影的曲公公张望,“富公公,我这……”

      富林几步赶上,将匆忙卷起的一张薄纸塞入他怀里,“李公公,还请见谅,我家王爷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你替我孝敬孝敬曲公公。”

      “李英,怎么?还不跟上?你想留下来陪静王吃饭呢!”已到走廊尽头的曲公公回过身来远远喝了一声。

      李英向富林急急鞠了一躬,就撅着身子跟了上去。

      富林忍不住抬袖拭了拭额头,为自己总贴身备着点不时之需的银票感到庆幸。

      这宫里的人嘛,总归少得罪一个是一个。

      “富林,王妃今日传晚膳了吗?”

      “回王爷,还没呢。”富林闻声,就见到自家主子拿着那圣旨,一脸如平常的清淡样子。

      旁人恐怕看不出,可服侍了王爷这么多年的富林实在无法忽略他那嘴角微微努动时溜出来的一点喜色,那表情就和自家弟弟小时候得了一颗心心念念的糖,怕被父母发现偷偷藏起来的样子如出一辙。

      “正好,你让他们把我的也撤了,回头一道送王妃那儿去。”

      “王爷,您这是……要去找王妃?”

      莫楚瑛没回答,攥着那圣旨就往王妃的别院方向走去。

      富林暗叹自己干的这差事果然没有一天能得个清闲,刚要跟上,就被走在前头的主子一把按住,“你不用跟着了。”

      这下搞得富林不知该喜还是忧。

      跟着吧,若事情出了岔子,至少他还能在期间转圜一二,不跟吧,万一几年前的事情又重演一遍,那可真是……

      富林有时真的想对自家王爷说句真心话——“反正最后都是您认输,一开始又何必呕那个气、摆那个谱呢?”

      可这种真心话吧,到底轮不到他这个奴才来开口。

      富林向身后的下人们挥了挥手,“让厨房先歇歇吧,这晚膳怕一时半会儿是用不上了。”

      即使是富林,也只是猜中了一个开头而已。

      当莫楚瑛在脑海里三番五次修改着一场阔别多日的开场白。

      从“王妃,我有事同你说”到“阿瑶,你饭吃了吗”,官腔官调有之,嘘寒问暖有之。

      他打算以一种平滑柔顺的姿态过度到那一晚的事情,提一提那块玉佩,问一问其中的缘由。

      有些事情不说清楚,就在那暗自猜疑,实乃大忌。

      穷尽了所有念头的莫楚瑛为着早点见到顾瑶,走了一条不常用的小路,从反方向拐进了顾瑶那栋小楼的连廊,就从背后看到桑凌站在楼梯口鬼鬼祟祟地转着眼睛。

      这架势必然是在替顾瑶望风了。

      莫楚瑛心中一沉,潜过去从身后直接拍了拍桑凌的肩,悄声道,“别动,也别出声。”

      桑凌一甩头转了身,看清来人,又惊又吓。

      莫楚瑛怕她故意惊了楼上,补了一句,“你若想你家公主能回云国一趟,就安分一些。”

      桑凌眼角瞥到他手里的黄布卷轴,猜到是“出云使”的圣旨到了,仓皇地往楼上看了几眼,抓着衣角委屈地快哭出来,“可是王爷……”

      莫楚瑛做了个噤声手势,目光如寒刃。

      桑菱不敢动了。

      他将衣袍拎起,垫着脚拾级而上,轻轻把耳朵贴上了窗户,心霎时坠底。

      里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一个男人,男人,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在里头说话。
      莫楚瑛认出了这人的声音,耳朵一紧,心头烦乱,胸口也跟着痛起来。

      这倒好,都不用他开口好好问清楚那枚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玉佩的主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翻进了他的王府,出现在了他明媒正娶的王妃房里。

      “我知道这不合礼数,可这件事情,我非要问清楚不可。”

      不合礼数?你还知道这不合礼数?

      莫楚瑛呼吸急促,想直接破门而入,站到阿瑶身前,问个一清二楚。

      默念几句心经,才渐渐扼杀住了那股冲动。

      他在窗边站成一尊石雕,告诫自己摈弃所有喜乐哀悲,静静去听里屋的动静。

      他太想要听见,顾瑶的回复,也太想要知道,顾瑶的心思。

      “皇长孙想问什么?”

      这一声略显疏离的称呼让莫楚瑛皱起的心和眉都舒坦了不少。

      “呵,王妃喊我去云国的时候,叫我一声子翊,如今我去了,又回来了,便是皇长孙了?”

      “皇长孙怕是误会了。”

      “我误会了?难道不是王妃你把我支去了云国?”

      “皇长孙何出此言?不过是那日随意聊起我的家乡故国罢了。是皇长孙自己对掌灯节兴趣盎然,主动提出要去看看的不是吗?”

      “好,好,是我愚笨,被你诓骗,自己走入了这圈套!”

      “皇长孙言重了,何来的什么圈套?”

      “难道你敢说,你这府上没有一个眉角长着红斑的云国女子吗?”

      这问句一出,不仅是顾瑶的回复一时没有传来,立在房外的莫楚瑛也心生愕然,有些懊悔自己那晚在富林的劝说下生了怜悯之意,徒增了麻烦。

      “我不知皇长孙说的是谁。”

      “都这时候了,王妃何必隐瞒?我方才进府时已经在庭院里看见她了。是王妃你告诉说云国掌灯节最好的景色在王都的金吾街,我却在那儿被人追杀,好巧不巧这人把我逼到了一个边境小村的死胡同,我只能躲进那里的一户农家院里,里头的女子正是一个眉角长红斑的。我醒来后,身上的东西统统都不见了,这女子如今又出现在了静王府……王妃,你还敢说,这事与你毫无关系吗?”

      莫子翊明明是质问,可这最后的问句在莫楚瑛听来却格外刺耳,那种责怪明明带着被背叛的不可置信。
      若不是信任在先,何来这样的情感?

      莫楚瑛紧紧攥住了拳头,他想冲进去,狠狠揍一顿这个心不正的侄子,要他滚回宫里,别在这期期艾艾的惹人嫌!

      怎么之前自己一点没看出其中的苗头?是因为每次家宴他都魂游天外吗?还是因为自己总把人家当做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忘了人都有长大的那一天?

      可莫楚瑛到底不是十多岁的愣头青了,那拳头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

      他不愿见到阿瑶脸上露出哪怕一分一毫的尴尬和难堪,也无法放任自己错失确认阿瑶真正心意的机会。

      “皇长孙,若你想说你被刺伤一事与我有关,那可真是滑天下大稽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要害你?当初……”

      “王妃,我何时说过我被刺?我只说我被追杀,可从未说过我受伤。”

      “我……只是推测罢了,否则以你的功夫,又怎会被人逼到无路可逃的地步。”

      莫子翊冷哼了一声,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他突然哑着声问,“你方才说与我无冤无仇,那别的呢?别的有没有?”

      “我……我不知皇长孙在说些什么。”

      “好一个不知我在说些什么。”

      “子……”

      “看来这几些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了……既然如此,那王妃也休要怪我以后不留情面。我的东西,我肯定是要拿回来的。”

      这一出苦情怨偶的戏码,哪怕在台上演,莫楚瑛都腻烦地听不下去,何况对象是自己的妻子,他冷着脸往回走了几步,用眼神示意了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下边的桑凌。

      桑凌眨了几下眼,才恍然大悟,忙抬高了声音,道,“奴婢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屋子里头立刻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是人翻身而起,衣袂擦过窗棂,窗户抖动的声响。

      莫楚瑛在心中冷笑一声,往楼下走了几步,才假意问道,“王妃呢?”

      “王妃……正在屋里歇着呢。”

      莫楚瑛没想出自己该以什么脸色来面对顾瑶,便将圣旨扔到桑凌手里,“你让她收拾收拾,过几日就启程去云国。”

      说罢就又拐上了来时的路,离开了。

      “吱嘎”一声,门被拉开,顾瑶走到凭栏那儿,往下却只看见了桑凌一人,“王爷呢?”

      桑凌抬起头,把手里的圣旨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嘴角咧到了耳根,“公主,圣旨来了!王爷应下了,说让我们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呢!”

      顾瑶走到她身边,把圣旨接过来展开读了一遍,眼里跳动起一点异样的光亮,鼻头一酸,“王爷……是刚来的吧?”

      “是……”桑凌一刻犹豫,双目垂下去看着地面,蚊蝇般轻声应着,“是刚来的。”

      这小动作,顾瑶自是一眼就看出了桑凌没说实话。

      她回身,想去找他的身影,环顾四周,却只见满目寂静。

      人已经走了。

      想到自己方才在房里和皇长孙私语时,他也许就那么站在门外,一声不响地听着,没给他们难堪,末了还为自己留下一份得以归家的喜讯,思及他做下这一切的心情时,心狠狠揪起。

      此前对他几分真心的怀疑,一时显得矫情又懦弱。

      桑凌见主子魂游天外,小心翼翼地问,“皇长孙……是已经走了吧?”

      她方才正帮主子换好了衣裳抹好了妆容,要起身去见静王时,那窗户就被拉开,一个人影突然蹦了进来。

      也不知他是怎么爬上二楼的。

      桑凌对这位皇长孙是有些怕的,她每次看到他就觉得头顶上被压得紧。

      “走了……”顾瑶疲惫地舒了一口气,忽想起莫子翊的咬牙切齿,不安骤生,“随心,随心在哪儿呢?”

      “桑凌回来时,还见着随心小姐在庭院里躺着吹风呢。”她转头看了看已经落下去的夕阳,“这会儿该是回房了吧。”

      顾瑶没说话,将圣旨塞进桑凌手里,往外头冲了出去。

      “公主,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皇长孙……我怕莫子翊要对她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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