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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霍家?就是定国那个大将军吗?”陆随心想到阿柒提起过此人。

      “对,就是他。”

      “那也就是说……”

      “霍因这个人……他啊,就像云国的司政林志崔一样,在定国,只手遮天。”方才认图案似乎耗尽了顾瑶所有意志力,也不等陆随心问,她便主动提起,“他麾下,是定国人数最多武力最强盛的一支军队。哦,对,今天不是那个讨人厌的太子妃来了嘛,那个就是他女儿。”

      若不是顾瑶吃多了酒,恐怕“讨人厌”这三个字是她绝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更不会那么不设防地加到“太子妃”面前。

      陆随心酒量不错,愈加清醒,敏锐地抓住了其中令人隐隐不安的关键,“也就是说客栈里死掉的那人既是云国兵,又是定国兵?”

      顾瑶试图将自己发沉的脑袋支在手掌上,好好思考眼前的问题,却被那冲头的天旋地转感攫住了,“啊,是吗。那这多奇怪。怎么可能有人又是这边的,又是那边的呢。”

      “除非……”那些光怪陆离的话本小说在陆随心的脑子里飞来舞去,一个模糊的概念在她嘴里渐渐成型,“他是某一边的,又偷偷假装成是另一边的。”

      “啊……对啊,是这样啊。那就说得通了。”顾瑶摇晃着脑袋,勉力用手撑住,“也就是说……云国派人潜入了……霍家。”

      陆随心想到那人穿着云国兵服匆匆忙忙进城的样子,又想到他被刘一德的手势激怒,最终死于阿柒手下,立刻明白了,“不,是反过来。霍因找人潜进了云国。那人是回去通报消息的。”

      当然了,消息也许永远被拦截在了那家客栈里。

      也就是说,阿柒的身份……

      “哦,对啊,是这样的。随心,你真聪明,我真喜欢和你聊天。”顾瑶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皮愈发松弛,“但这不好啊,真是不好,霍因为什么要派人去云国?许是我那小叔忍了十二年,终于忍不住了……”

      “小叔?”一听到“十二年”这三个字,陆随心耳边炸鸣、血灌颅顶,她知道此刻不问,便可能此生都再没有机会弄明白那件事。

      “小叔嘛,就是我父皇的小堂弟顾衡之,不不不,要尊称一声长庆王。”顾瑶轻合上了眼,嘴里的话已经毫无章法。

      陆随心试探性地问,“阿瑶,你知不知道十二年前,长庆王登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柳家大火后没多久,陆随心就在逃亡的路上听到了王位换人的消息,但很奇怪,那时距离明祖去世已经快两个月了,这期间云国的皇位又是谁在坐着?

      “十二年前啊,啊,那一年,就是我父皇去世那年嘛,他呀,在位多年,妃嫔无数,愣是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你说好笑不好笑?”顾瑶借着酒意咧了嘴,半张脸却紧紧埋在了自己的手掌里,一只眼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是不是真的在笑,“林志崔就只好把我一个族兄喊来继位,就是那个……陆哀王顾德桢嘛……”

      别说陆随心了,估计整个云国上下,都没多少人听说过这段往事,她心中犹豫不决,毕竟再问下去听下去,也许就真的脱不了身了,可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作祟,脑子这么转着,话却已经脱口而出,“也就是说……那位陆哀王当年做了一个多月的大王,就又换人,改为了如今那位长庆王?”

      “啊,是啊。对啊,这事儿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随心啊,我这脑袋好像越来越晕了……”

      “阿瑶,你再回答我两个问题好不好?就两个,然后你好好睡上一觉。”

      “嗯?什么?你说。”

      “陆哀王为什么会被换下去?”

      “他啊……没看懂这庙堂之上的事儿。真以为有了大王的头衔,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到头来,顾家的王位谁来坐,竟是一个姓林的说了算。”顾瑶随手一挥,但手上的力道大了些,连带着把她自己挥到了一片狼藉的桌面上,脸覆住了那水渍画成的霍家徽纹,眼神涣散。

      顾瑶的话并没有彻底解决陆随心的疑问,可她隐隐觉得天底下不会有那么巧的事。

      前脚柳家的人被杀了个精光,后脚这皇位就换了人。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明白其中的联系,可不知是不是酒意的侵扰,在那纷乱的思绪里,陆随心终是一无所得,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知不知道永京柳石岸一家被杀的事?”

      “嗯?……你说谁?”

      是啊,十二年前顾瑶也不过和自己一般年纪,她又能知道什么?

      陆随心自嘲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向桌上的人,轻声道,“阿瑶,我扶你去榻上睡一会儿吧。”

      顾瑶已经听不见了,她也不知在看哪儿,汹涌的酒意解开了那些枷锁,让她说出了从不敢真正讲出口的话,“你说好笑不好笑?为什么我明明是父皇的孩子,却只能被当物件似的送到这陌生地方来,就因为,就因为……”话行至此忽的戛然而止,像身上沾了什么又湿又脏的东西,挥手甩开,“快,它又来了。又来了。”

      陆随心本被她也说得一股委屈的酸意在喉咙里上下滚动,想绕到身后搀她起来,见她突然被魇住了一般,急忙握住她的手,“阿瑶,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顾瑶一下子怔住,好似惹她恐惧的东西消失不见,头又委顿了下去,喃喃,“没了,它没了。已经被吞了。那地方,是能啖肉吞骨的。咕咚一声,就没了。”

      这话说得模糊,陆随心自是听不懂,可那入如梦魇的哀悲伤情仍是狠狠绊住了她手脚,顺着眼前人的话,“没了?”

      “是啊,没了。”顾瑶的声音越来越低,口齿逐渐不清,“我母妃说了,她说呀,她总说,人都有自己的命,也都有自己的位置,那这,便是我们的命吧……”

      陆随心腹中酒意滚热,闻言激起几分不屑,“呸!什么命不命的,这就是丧气话!是借口罢了!”

      顾瑶不知有没有听到这义愤填膺的怒骂,隐约间似乎有半声笑隐没了。

      陆随心双手从她胳膊肘下面伸过去,“来,我带你去旁边躺一会儿。”

      可顾瑶已然昏睡过去,陆随心试着将她从桌子上抱起来,却发现这事并不亚于当初“处理”莫子翊时的难度,要搬动一个毫无知觉的活人,凭如今伤了右手的她,根本没有可能。

      “桑凌……”陆随心想着叫一叫许久未归的桑凌,两个人好一起搭把手,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门被推开,一个不认识的白净公子哥走了进来。要她说,这个公子哥看起来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放他们民安村那是绝对逃不过一些指指点点的。

      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却叫陆随心觉得害怕。

      和阿柒的不同,阿柒的眼纯净,又暗含杀气,而他的,明明懒散,却又莫名间有高人一等的威仪。

      陆随心自然猜到了他的身份,那就是此间的主人,“静王爷。”

      “你把她放开。”

      看到快步走来的人,陆随心下意识就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但嘴里还是忍不住解释,“王爷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扶王妃到榻上休息。”

      “不用,你下去吧。”

      “公主!我拿来了!桑凌可是一通好找……王爷!”两手各提了一壶酒的桑凌卡着嗓子,在门口匆匆跪下请安。

      莫楚瑛不耐烦地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陆随心低头算是应了,就要往外走,没想到桑凌把酒放到一旁,“王爷,还是让奴婢来服侍王妃吧。”

      莫楚瑛皱了皱眉,陆随心立刻跑过去把那傻姑娘从地上拉起来,“桑凌,我不认识回房间的路,劳烦你带我过去吧。”

      “可是……”

      陆随心把她支支吾吾的手按了下去,“那王爷,我们就告退了。”

      桑凌被她一路拖出了房门老远,才寻着空档挣脱出来,满脸的不高兴,“随心小姐,你怎么把我拉出来了呀?”

      陆随心见她一点藏不住心思的样子,笑了,“你没见你们王爷那么紧张阿瑶吗?人家夫妻俩的事情,你非上去凑热闹干啥?”

      “那公主都喝成那样了,王爷……王爷哪会照顾人呢?”

      “照葫芦画瓢总会吧,重点是人家这个态度。他今天早些时候不是惹了你家公主生气吗?现在就是他低头认错的好时机……”陆随心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便住了嘴。

      “怎么了?随心小姐。”

      “啊,我就是怕你家公主明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就是人家静王的事了,大不了等明天酒醒了再认一遍错呗……”若真是这样,那她今日同阿瑶说的话、道的别,便也不能作数了。陆随心说着,倏地分外惋惜地叹道,“啧。”

      “又怎么了?随心小姐。”

      “哦……就是你新拿来的两壶酒,忘记一起带出来了,不然我还能回房再喝两杯。”陆随心随口一说,又咂摸了一下回忆里的味道,真心赞叹,“你们王府的酒,可真是不错。”

      桑凌忙道,“随心小姐若还想喝,桑凌可以再去替你拿两壶。”

      陆随心一听她当真了,愈发觉得她可爱,“多谢桑凌姑娘,不过我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告辞了。”

      “诶,随心小姐,你方才不是说不认识路吗?”

      “啊,我这会儿酒醒了,又记起来了。”陆随心朝她笑了笑,转身就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当她走进王府的夜色,才算真正远离了酒桌上的酣热,此刻她脑海里千头万绪,可她知道,酒意会助她沉沉睡去。

      颈间的疼痛已淡,身处异乡的孤独也被那清浅的醉意推远了。

      陆随心缓慢地眨着眼,在脚下走出了一条笔直的路。

      被留在原地的桑凌见她身形稳当,便开始前后张望,想回去照顾主子又碍于静王在场,想回去休息又放心不下主子,最后牙一咬,就跟下午时一样,跑到房外远远候着。

      她犹豫得久了一些,过去的时候,窗影上只瞧见了一个枯坐的人影,那板正的坐姿不可能是喝多了酒的主子,只可能是静王。

      估摸着是静王已经扶着主子躺下去了,思及此,桑凌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一边又暗暗担心,王爷也不在床榻边候着,这不就是半点不会伺候人么。

      殊不知,里头风起云涌,已然变了天。

      莫楚瑛其人,用定国皇家那些子孙贵妇私底下的话来说,那是弓也拉不开的废物,用陆随心的话来说,那是在民安村绝对会被看不起的弱男子。

      总之,话糙理不糙。

      要莫楚瑛凭一己之力把他不省人事的王妃从那椅子上搬到十步之远的床榻上,不是不行,但毕竟是让不得要领的他折腾去了小半条命。

      一开始,他把顾瑶扶起来搂在了怀中,还曾尝试抚着她的脸,温柔地想叫醒她,好要她稍微出点力配合一下自己,“阿瑶,我的好阿瑶,你稍微醒一醒,好不好?我们去榻上再睡。”

      “嗯……”顾瑶整个人软绵绵地融化在他身上,头挂在他脖子那儿,呼吸轻轻地喷上那里的皮肤,惹得他一阵比一阵痒,一阵比一阵酥。

      “阿瑶,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莫楚瑛看她满面潮红,身下不禁一热,忙收敛心神又问了一声。

      “嗯……困……”顾瑶闭着眼,意识不清地往他怀里拱去,一双腿毫无力道,全靠腰间莫楚瑛的手臂环住才没滑落下去。

      即使是床笫之间的欢愉时刻,莫楚瑛也几乎没见过顾瑶这样,毫无戒备把自己全敞开了地放纵。

      他觉得新奇,也觉得心疼,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她醒了好,还是就这么醉下去的好。

      醒了,他才好同她说说话,向她解释清楚自己白天的失言是因为什么,请求她原谅自己一时的失态,告诉她自己只是怕失去她。

      可醉着,只有醉着的时候,她才会变成一个忘却所有身份与桎梏,能哭能笑的普通人。

      “嗯……你……是谁呀?”

      怀里的重量忽然一轻,莫楚瑛就见顾瑶睁开了朦胧的眼,两只手就这么摸上了他的脸,指腹轻轻滑过他的鼻子,疑惑地笑着,“你的鼻子……好像很直啊……”

      “那阿瑶看看,我到底是谁?”莫楚瑛觉得自家妻子这个样子实在少见,禁不住随口逗逗她。一边把手松开,想扶着她往床榻走。

      可他到底是做错了。

      若不问,可能她也不会回答。若不问,可能他就永远不会知道。

      “你……是……莫子翊吗?”顾瑶说着,身子就摇摇晃晃地往后栽去。

      莫楚瑛全身发凉,可手还是先一步伸过去重新将她抱住,稳住了她的步子,可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到不过几个时辰前,她言之凿凿地向自己发誓,太子妃所言纯属无稽之谈,她与皇长孙之间绝无它事。

      可她却在酒后将自己错认成了莫子翊。

      这又是为什么?

      这能是为什么?

      莫楚瑛看着怀里的妻子,一时间竟认不出她到底是谁,他是否真正认识过她?

      醉酒的顾瑶根本不知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像失了记忆的小孩一般笑了起来,“哦,不对……你不是莫子翊,你是……莫楚瑛!他们说……要娶我的人……就是……你……对不对?从此以后,我呀,就是定国的王妃咯……可我母妃说呀,无论在哪儿……我都要记得,自己是要保云国平安的安平公主……你说是不是?王爷。”

      莫楚瑛说不出话,哪怕只是哄一哄不知自己在说什么的顾瑶也做不到。

      他跨步站好,一弯腰,就顶着顾瑶的腰腹把她整个人抗在了肩上,走到床榻边将她轻手轻脚放了下去,脱鞋、把人拨正、盖被、平心静气。

      粘了床的顾瑶翻了个身,很快呼吸变得均匀。

      她睡过去了。

      莫楚瑛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好一会儿才走回桌边,在那儿望着烛火,坐了良久。

      他此前的人生计划里并没有想到遇到如此变数,该怎么办。

      一个相敬如宾的妻子不爱自己,他无所谓。

      可是如果不爱自己的是顾瑶,他如何是好?

      他瞥到桌上一样东西,一下子更是晦暗不明了。

      那是一枚玉佩,上面只刻了一个字。

      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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