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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决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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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恶鬼记住了我的气味。
手臂上的伤还隐隐作痛,此刻却仿佛都转移到了心上,化作冰冷的刀锋,一遍遍凌迟着我的神经。前夜在检非违副使宅邸发生的一切,我的莽撞没想到造成了今日的惨剧。那日它记住了我的查克拉,忍者血脉的芬芳远胜于寻常女子,于是它追着我,附身光博,失手被重伤之后又……寻到了与我气息最相近的阿绫。
阿绫死了,她成了我的替死鬼。
死亡突如其来,来的这样的快,快得让我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自已是如何回到卧房的,祖父的话如若绕梁的魔音不断地回旋在我耳边。
“我早已属意河源清氏光博为你的夫婿,他昨夜也因为你遭了难,现下正好你不日便出嫁前往清氏随他一道去浓州修养吧。”
我自嘲,河源清氏说到底这桩婚事还是我高攀了,可我却并不甘如此放过杀害我手足之人。
———我一定要将它挫骨扬灰,为我的手足姐妹报仇。
我心中恨的要命,却深知,此刻的祖父绝不会改变主意。强烈的抗拒与争执,只会换来更严苛的监禁,彻底断绝我复仇的任何可能。所以,我不能哭闹,不能嘶吼。我只能将所有的恨意与决绝,压进看似失魂落魄的躯壳里。
我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黑夜孤身坐至天明,然后又至暗夜。
心中有一个念头愈加呼之欲出。
几乎是不加多余思考,我坐到案前,铺开素笺,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入墨水中。阿绫为我磨墨、点灯的景象恍如昨日,如今只剩我一人。
“祖父大人敬启:”
“绫血未冷,吾心已焚。”
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漩涡。我仿佛又看见阿绫的音容还有她几乎流干的鲜血。
“恶鬼因我而至,亲姊因我而亡。此身若存,唯引灾祸;此身若避,愧对亡灵。”
窗外的风声忽然变得凄厉,像是女子的哭泣。我握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祖父常教导,蛰伏乃为家族大义。然今魍魉横行,断我手足,若仍龟缩一隅,远嫁避祸,则羽衣之骨气尽失,纵得残喘,与覆灭何异?”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用力眨眼,不让它们落下。
“善本性劣,不堪教化。唯余一点血性,愿以此身,循迹追凶。若成,可慰绫在天之灵,可安家族上下之心;若败,请弃我于荒野。”
写到此处,我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叩响。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颤抖的痕迹,但我没有停下。
“一个连至亲都无法守护的少主,不配引领羽衣家的未来。”
最后一句写完,笔从我手中滑落,在素笺上留下一道蜿蜒的墨痕,像是诀别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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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如同烈焰,永世不灭。
我的情,如火焚烧,耗尽所有。
还有我的恨,我敢保证,所过之处我要将它们变成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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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抬头,千手玄间已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泪痕未干的脸上,随即,便看到了案上那封墨迹淋漓、宛如遗书般的信笺。他没有像寻常人那样说“节哀”或“冷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和与不羁的眼睛里,此刻是全然的理解与一种沉重的痛惜。
“我就猜到以你的个性不会轻易屈服的。”他的目光落在那封信笺上,对我说:“你明白这封信背后你要付出的代价吗?”
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
胜者,生;败者,亡。
无非是羽衣一族少一个少主罢了,但是还会有旁人可以做少主,可以有一个心性更稳定、兼具器量的少主。可即便那样我还是羽衣善。
“你祖父想保护的,是‘羽衣少主’这个身份,”他的声音低沉,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我心中的枷锁,“他希望你活着,哪怕像笼中鸟一样活着。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我:
“今天,我却想来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句话,像一道光,劈开了我周身所有的迷雾与束缚。
他向我伸出手,对我说:“我是来带走羽衣善的。”
我深吸一口气,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我用袖子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所有伪装的脆弱与失魂落魄瞬间褪去,只剩下坚定。我站起身,没有收拾任何细软,只拿走我与阿绫的刀剑,将那张承载着我全部意志的纸轻轻压在砚台下。
“我们走吧。”
我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个充满阿绫回忆的房间,也没有留恋这个庇护我亦束缚我的家族。昨夜,那个需要庇护、会连累至亲的羽衣少主已不复存在。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而我,即将融入其中,成为比夜色更冷的存在。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玄间的手掌宽厚,指节处布满常年修炼留下的茧,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他的手很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轻轻一带,我便如一片羽毛般被他护在身侧,随即跃出窗外,融入沉沉的夜幕之中。
夜风凛冽,刮在脸上带着刺痛。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羽衣本家的轮廓,那曾经代表着庇护与责任的宅邸,此刻在夜色中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剪影。
踏上这条路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玄间的速度极快,在屋顶与巷道间穿梭,如履平地。
他刻意用身体为我挡住了大部分夜风。
“我们去哪里?”我低声问,声音在风中有些破碎。
“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扉间那里。”
不得不说,他这大外甥这时候倒是显得非常的靠谱。
我的心猛地一沉。千手扉间……但此刻,我没有任何反对的资格。我清楚地知道,仅凭我一人之力,复仇无异于痴人说梦。我需要力量,哪怕那力量来自我最不愿低头的人。
玄间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僵硬,低声补充道:“他需要你,善女君。而你……也需要他的力量。这是目前唯一的道路。”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将脸埋得更低,早在作出决断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一切觉悟即便是现在叫我对着千手扉间磕头都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处看似普通的院落前停下。这里并非千手一族明面上的据点,更像是某个没落贵族的别院,寂静而隐蔽。他打出几个复杂的手印,院墙外的结界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个入口。
我们悄无声息地落入院内。
千手桃华正抱臂倚在廊下,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看到玄间带着我出现,她并不意外,只是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有一种释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在里面。”她言简意赅地朝屋内抬了抬下巴。
玄间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进去。他自己则留在了外面,与桃华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担任起警戒的角色。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