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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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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下起了雨,好像苍天也在为这样的平安京而哭泣。
忍者的据点比我料想的更为简陋,室内仅有一张孤零零的几案,沉默地立于这片曾经的风雅之地。我步入内间,黑暗扑面而来。玄间在我身后轻车熟路地转了一圈,划亮火折,点亮了置于案上的煤油灯。这些东西都是舶来品,是那年以西之地开设港口后由雷之国传入的,而这盏灯却现今成了平安京内上到贵族下到平民都不得不使用的必需之物,如同这群东边来的忍者一样后来者居上。
玄间见我没有动作,也不闲着,从外间抱来一套新的被褥。
“凑合一夜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将铺盖放在离门较近的地板上,自己则抱臂靠坐在门边,形成了一个守护的姿态。“明天我再和扉间说说,还是让桃华给你护卫比较好……”
“不必。”我打断他,在桌边的硬木椅上坐下,将随身短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很好。”可我却刻意选择了远离床铺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与这被迫的亲密、与内心莫名的焦躁拉开距离。
玄间看着我戒备的姿态,了然地笑了笑,没有点破。他并未强行靠近,反而就那样坐在门边的阴影里,既不显压迫,又能完全掌控门口的动静。
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煤油灯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颤动,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我注视着那团跳动的火焰,忽然发现自己的倒影正清晰地映在灯罩上,而玄间的影子则守护在其后。
今夜出来的匆忙,我没有携带任何随身的衣物,诚然在我写下那封信开始我就不再需要任何身外之物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和衣躺在被褥上。
又过了许久,雨声沿着屋檐落下,玄间终于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善女君,请你不要责怪扉间的不近人情。”
我听到他这话原本闭上的眼睛睁开,侧首望向他所在的方向,玄间在阴影里动了动,油灯的光在他侧脸上流转。
“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他的声音很平静,“多到已经习惯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对于千手一族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少,火之国居于这片大陆的中央,地势多变,平原之间山峦阻隔,火之国以西为尊,东面为次。而这群忍者世代就居住在东面,千手一族的的属地在南贺川以南,再往后便是东南海域,而在那之后则是水之国。
我祖父与平安京许多人家交好,曾经有一名司船舶海事的官员来我做客。那时我还小,躲在院内一侧看传闻中的美男,院内的杏花之下那位男子蓄着髯,身着唐衣,锦绣堆满,富贵的教人移不开眼。他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存在,朝我招招手将我唤至身前。与我祖父笑着恭贺道:“早就听闻宽明大人称赞贵府少主的面相极佳,是个福泽绵长之人今日一见,还真是。”
那时候和现今都没什么分别,乱世之中,末法时代。
羽衣一族虽然式微,或者说是我们自愿式微,不希望在国中有过高的名号以免麻烦找上门。我祖父为人温厚谦逊,从不与人争长短,甚至常常会割舍利益与他人,所以对于我的面相也只是摆手道:“是宽明大人言重了,阿善只有六、七岁哪里看得出面相上佳,过几年待她长大容貌又是一变,就什么都散了。”
我放言高声说:“祖父不对,宽明大人乃是阴阳寮的长官首所说预言几乎从来百发百中!阿善信他,阿善定会重振羽衣一族!”
那时的我,也不知道所谓“重振羽衣一族”是什么个东西,只知道旁的族人都这么说,我便也以此为标榜。
祖父看向我,眼神难辨,笑着摇头。
如果说西边这里还信一点迷信的玩意儿,那东边可就是实打实的血战死战了。
羽衣虽然不再事忍者事务,但对于几个老对手动向还有别的家中是一直尽在掌握之中。我记得赞岐院当年被驱逐出平安京,千手和宇智波都是在背后出了大力,在那之后新的国君登位这两家的冲突也是愈演愈烈。公家式微,忍者崛起,成为这几年人人口中“末法时代”来临的托词。
千手一族到扉间这一代共有兄弟四人,活至成年仅有两人,千手柱间已经在去岁接任族长和家主,千手扉间为家督次辅,他们和宇智波的战争整个五大国都一清二楚,这么多强敌窥伺,想必日子应该是不太好过。
我站在局外人的立场,是能够明白千手扉间的冷硬,说:“他兄长在国中名头与宇智波斑难分伯仲,却好像个性又………”
我欲言又止,玄间听到柱间的名讳先是皱眉而后无奈扶额道:“我是我家中最小的孩子,长姐嫁给了佛间,生下他们兄弟四个。唉……忍者家的那些事你也知道,能活过成年下了战场全手全脚的回来已然大幸。”
“柱间是实力乃是我们族中千年来最强者,是最有希望带领一族能够终结战乱之人。但是光有诚心,没有手腕是不行的。所以……”
“所以扉间成了替长兄做事的刀刃。”我轻声接上玄间未说完的话。
玄间微微颔首,油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乱世之中,总要有人去做那些不近人情的事。”
今夜雨绵密,我想今夜的话也会很长。
玄间继续道:“扉间同我长得很像吧,他是他们兄弟四人中最像他母亲的,也就是我的长姐。”
这个世道,家家户户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什么时候不念了就说明人死如灯灭。我猜测,应该是因为余下两子的离世伤心而亡,战国时代人均寿命不过三十,忍者的孩子四岁就要提着刀子上战场。一场浩劫下来能找回完整的尸首有时都是奢望,我没有经历过这种残酷但是光用想象的,都让人觉得无法忍受。
我点点头,道:“嗯。”
玄间的声音里透着对追思以往的感慨:“我那个姐夫是个古板严谨的人,常年在外征战哪里懂得教育孩子,忍者家的孩子也不比那些贵族给口吃的就让他们在地上爬。所以啊,我这个舅舅是又做父亲又做母亲。”
我:“……”我内心腹诽,你也没比扉间大几岁吧!还又做母亲又做父亲?
见我不语,玄间兴致勃勃继续说:“善女君,你不要不相信。尤其是扉间这孩子,是吃我做的饭长大的,我教他写字、钓鱼、练习水遁忍法、还有这几年他也该娶亲了我还得教他泡妞。这一点上他可比他哥哥差远了。”
我:“……”其实我也不用知道的那么详细,爱之千手一族的内涵我已领教。
“等柱间的婚事尘埃落定啊,也就轮到扉间了,虽然这小子总是一副“我不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我”这种态度,但是在我们这种家族这怎么可能呢?前段时间族内可是为他相看了不少人家,结果这小子倒好上去三言两语直接把人家女方气走了。”
我可以想象,我真的可以想象!尤其是通过最近的相处,哪个女子和千手扉间做夫妻真的是一天吃十回降压药。
我听完咽下口水,出声附和道:“此话……倒是真知灼见。”
玄间今晚和我聊八卦是来了劲,真是个有趣的夜晚,我身负仇恨、寄人篱下如今却还听着对方的琐碎的家事,只听他继续道:“所以啊——这次临行前我才硬要跟来,南贺那边找不到心仪的女子,来平安京看看也挺好啊。”
我就说!难怪!以千手扉间的政治手腕,我敢说给他一点时间就可以在贵族间获得相当的威望与地位,何至于还需要舅舅襄助;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姻缘之事,那就没办法了,哪个女子和此人结亲只怕是一世怨侣。我紧闭双眼,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不是我要故意打击人家积极性,而是……平安京内出身贵族的女子大多已出嫁,现在又被怨灵一事一激,纷纷逃往东边寻求庇护,强势的妻族不太会想要找一个更强势忍者做夫婿因为那样就等于要将自己的血脉送上战场,这一点上千手一族的可选择性就少了许多了。
或者说,他们还更被动一些,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我说:“你在平安京找一个妻子,都比给他找来的容易。”此话算是报复扉间刚才刻意拿捏我的态度。
外头的雨还在下,滴滴答答的,搅动人心。
雨幕落下几回,正当我以为玄间已熟睡之时,那一头又传来他的声音——
“说起来,善女君,你也未婚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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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敏感自恋,而已此话在近来我生活里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了。
我睁开眼,两只手从被团里伸了出来,尽量维持平静道:“是。可我不想嫁人。”
“唉,你们这群小辈都说的一样。”
老气横秋的……说得好像你是块老梆菜似的,我脑海中的吐槽弹幕蜂拥而上,口中只能敷衍道:“是是是……”
而正当玄间还往下说说时:“扉间他……”
隔壁房间陡然传来了愤怒的男声,明显是忍无可忍,穿透雨幕,直、插、、我、们房间。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还不休息!舅舅!你说够了吗!”
我和玄间:“…………”
这时我才想起来,对于千手扉间在羽衣家提供的情报上,我曾见到过——
千手扉间、男性、二十岁、族长千手柱间之手足兄弟、家中行二、火之国中第一速、擅长——
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