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里》洋葱味的苹果

14、春风晚风 二

　　“元宵节，竟然要你去上班？我们都快开学了。”裴思卿发出不可理喻的疑问。

　　“他说很多公司元宵节都在上班，叫我也去。我看下能不能推掉。”

　　“这算是什么理由？他难道就不能当个特立独行的老板吗？都搞音乐了。”

　　但裴思卿思考了一下，又说：“他钱给你结了没有？没结的话，还是干脆去一趟吧，万一黑心老板不给钱了怎么办，反正我们正好要去那边。”

　　“可是我不确定到底要多久才能离开那了。”陈屿有点担心。

　　“没有事，那个公司附近不是风景很好嘛，我到时候实在无聊到附近逛逛也可以。”

　　“可是……”陈屿还是犹豫。

　　“你不是说他给的很多吗，我们不要和钱过不去，忍完这一下就把这个老板给踹了。”裴思卿思想转变得很快，说完还凑过来亲了亲陈屿。

　　陈屿哭笑不得，只好顺着裴思卿答应了。

　　陈屿兼职的公司小小的四层楼，漂亮的玻璃房子，挂了一个很大的银质logo。

　　陈屿介绍说这是他们老板自己建的房子。

　　“他自己建的？”裴思卿忍不住惊讶。

　　“嗯，他大学和本职工作都是干这的，音乐公司是他和朋友合开的。”

　　“那你们老板真是多才多艺。”

　　话说着，忽然四层楼的一扇玻璃窗户被人从里往外推开。

　　一个光头男人，眼睛上戴着墨镜，露出洁白的牙齿，展现出标准微笑，热情地朝楼下招手：“嘿！你们来啦！快上来！”

　　男人光滑的头颅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裴思卿努力控制要被男人闪瞎的灵魂，“这是你们老板……吗？”

　　“嗯。”

　　“啊……”裴思卿的灵魂久久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可能是已经被闪瞎了。

　　陈屿失笑：“怎么了？看起来不像吗？”

　　“啊不是，就是……呃……感觉有点超出我的想象了。”

　　“我第一次见到也是，不敢相信他是我老师介绍的人，但他人很不错的，我们上去吧。”

　　裴思卿在心里嘀咕着，人不错还这个时候拉人来上班吗？

　　公司内的装修充满简约的线条感，裴思卿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也能感觉到是很时尚的风格。

　　一路上遇到的人打扮得也很时尚，他们见到了陈屿都会打声招呼，有的还顺带瞄一眼裴思卿。

　　裴思卿觉得自己走在这里有点要犯潮人恐惧症了。

　　光头老板很远就跑出来了迎接他们：“这里！快来！”

　　动作和语气里都带着雀跃。

　　等两人走近了，老板便向裴思卿伸出手来：“你就是陈屿的小男朋友吧，久仰大名！”

　　裴思卿的手被人握住，上下晃了晃。

　　心里有些不自然的尴尬。

　　男朋友这个称呼被人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还是让自己有些难为情。

　　另外久仰大名是什么意思？怎么就久仰大名了？

　　裴思卿想不明白，陈屿到底是怎么和别人介绍自己的？

　　他的目光向陈屿扫射过去，但陈屿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动声色。

　　裴思卿心里冷笑一声。

　　准备现下就暂且放过此人一马，等回去了再好好盘问此人一番。

　　“小裴啊，我们这有会客室，你要不要先去那里坐坐？”老板看了看陈屿，又道，“或者你想的话，去我们工作的地方参观一下也行。”

　　“我都行。”裴思卿嘴上随意地答道，可脚上已经跟着走在前面的两人了。

　　“哦，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徐，叫徐有为，你想叫我老徐，还是什么别的都行，不过他们都叫我老徐就是了。”

　　“好的。”

　　徐有为推开门，招呼他们进来：“随便坐啊。”

　　房间看起来像会议室，但是却比普通会议室摆的东西要多得多，也更杂乱。

　　几台电脑靠墙摆放，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深棕色的木质长桌，不算大，桌上杂乱的摆着各种东西，什么纸啊，笔啊，甚至还有几包开了袋的零食朝向同一个方向敞开口子。

　　还有一些东西，裴思卿感觉已经被埋到纸堆和书堆里了，不知道要用的时候还能不能找得到。

　　只见徐有为径直走到桌前，伸长了手臂，精准地抽出了一张纸来。

　　“看看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想法，说来听听。”

　　陈屿和徐有为凑在一起讨论了起来，嘴里蹦出的词句渐渐离开了裴思卿能理解的范围。

　　他只能凭借很久之前学到的一些知识，来稍微理解一点两人所说的东西。

　　过了会儿，又有几个人推门进来，加入了讨论。

　　房间里渐渐闹腾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兴奋热烈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除了裴思卿。

　　裴思卿想要盯着手机看，或者摆弄几下手机来表示自己正在有事情干，又想着要不要干脆直接摆出一副在听他们讨论的样子，可那感觉实在怪异。

　　犹豫了几下，裴思卿还是决定找借口出去待着。

　　“我出去接杯水喝。”裴思卿有些局促的开口。

　　好像也没有多少人听到，只有陈屿很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说了声：“好。”

　　而后便继续接过别人的话头。

　　裴思卿感觉自己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退场了。

　　就像是之前去陈屿的学校，见到陈屿的同学，那种手不知道往哪里摆，话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

　　害怕故意迎合说出来的话，会显得自己做作，会让气氛更尴尬。

　　刚刚离开的时候，也是自己坐在桌子的这边，而其它人全都聚在桌子的另一边，围绕着陈屿。

　　明明都是同龄人，但陈屿却好像已经是一个体面的大人了，熟悉工作的所有流程，能游刃有余，又光芒四射地处理好所有事情。

　　怎么做到的？这么年轻，真厉害。

　　陈屿身边应该很多人都会这么觉得吧。

　　裴思卿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双手放在口袋里，埋着头，只露出眼睛来盯着自己鞋尖上的一点。

　　视线渐渐飘忽不定。

　　在这一刻，裴思卿觉得自己忽然很孤单。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阴冷慢慢从他的脚上爬了上来，一路爬到他的胸口，心脏一抽一抽的，半边身子都涌上麻麻的感觉，手似乎也难以控制地绷紧。

　　忽然，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还带着点湿漉漉的感觉。

　　裴思卿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一个红色罐子装的汽水便飘入他的视线里。

　　“你困了吗？”陈屿把可乐和吸管放到裴思卿面前。

　　“没有，”裴思卿整理好心情，努力不让人看出异常来，“你们弄好了吗？”

　　“没有，大家都在自说自话了，谁也不听谁的，”陈屿无奈地笑了笑，“先休息一下了，不过也快了。”

　　“你中午想去哪里吃？”

　　裴思卿苦思了一阵，回道：“没想好。”

　　“那我带你去吃泰餐怎么样？这附近有家泰餐店很好吃，老板是泰国人，但中文真的很好。”

　　“好，那我们就去那里。”

　　正好饭点的时刻，陈屿终于结束了工作，可以挥别老板同事们。

　　老板力邀他们留下来吃顿饭。

　　可惜陈屿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有约了。

　　徐有为这个时候才好像恍然大悟地说：“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你们去吧，祝你们幸福。”

　　裴思卿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元宵节的确是个节日，但祝福实在是来得有点太突如其来，完全超脱了客套话的范畴。

　　可徐有为眼神之真挚，实在是不容得人质疑。

　　鉴于半天以来，体会到陈屿老板洒脱的为人，裴思卿只能回以微微一笑，而后火速拽着陈屿离开。

　　一到泰餐店门口，陈屿傻了眼。

　　不大不小的一家店，人满为患，轮到他们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店吗？”

　　“要不我们打包一份带回去？”

　　“这么远出来一趟，就打包回去吃吗？”陈屿有些犹豫。

　　“我都可以，”裴思卿无所谓，“今天已经出来半天了，剩下半天宅在家里都可以。”

　　裴思卿看了眼陈屿，又补充道：“你有哪里想去吗？”

　　“没有，”陈屿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过节不干点什么太可惜了。”

　　裴思卿笑了笑：“你想干点什么特别的呢？有什么是我们在家不能干的？”

　　“既然你也没有想去的地方了，那我们就回家吧。家里挺舒服的。”

　　“好。”

　　两人趁着等餐的间隙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菜，准备晚上两个人一起整一桌菜。

　　拎着一堆东西回到家，裴思卿一开门，换好鞋子，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非得要陈屿把他拉起来，人也坐到他边上给他靠着，他才能好好坐起来吃饭。

　　“家里真舒服。”裴思卿把毯子扯到自己和陈屿身上，夹起一片表皮炸得酥酥脆脆的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房子虽然是租的，但很多东西都是他们自己置办的，住了十几天，已经塞了不少东西进来。

　　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会把这个屋子塞成一个什么样子。

　　总之，会是自己熟悉的，安心的样子吧。

　　裴思卿喜欢这样的地方，喜欢和陈屿待在这样的空间里。

　　好像两人可以在这里开辟另一个世界。

　　可以窝在这里面，不顾旁人眼光地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安心地睡去，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彼此。

　　这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