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里》洋葱味的苹果

15、夏雨

　　这个季节的天，总是一会艳阳高照，一转眼就变得乌云密布，再一转眼就要下起磅礴大雨来。

　　裴思卿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里，看着外头刮起风来，教室前面的窗帘被风卷去了窗外，雨势一下子变大，玻璃被敲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老师匆匆跑去把窗户关上，而后又继续讲课。

　　外头变得一片昏黑。

　　裴思卿盘算着，如果今晚还是这么大的雨的话，那还要不要去学生家里上课。

　　说实话，他实在是不喜欢雨天出门。

　　但是，钱嘛钱嘛，总是要赚的。

　　明天晚上已经和学生家长请假了，今晚要是也不去，未免有些不太好。

　　只能祈祷雨不要太大。

　　裴思卿收拾好东西，去食堂吃完饭，下午就又要去部门里参加活动。

　　难得的公休，放在以前裴思卿是一定要回宿舍补觉的。

　　但这个学期裴思卿把自己的日程排得很满，找了好几份兼职，原本学得有些散漫的功课也更加认真地对待起来了。

　　因为陈屿赚钱的实力实在是太吓人了。

　　裴思卿去过陈屿的公司回来后不久，陈屿就发工资了，很大一笔钱。大到或许可以在他们故乡的小县城买一间小房子。

　　另外，陈屿还和他介绍了自己现在正在运营的账号，已经积累了十几万的粉丝。

　　陈屿说：“已经做了有段时间了，我现在的老板就从这个账号联系到我的。我也就是在这上面发一些我写的歌，想不到还挺多人看的，这个账号收益也不错。”

　　陈屿期待地看着裴思卿，这副样子就好像是，他终于做出了一点配拿到裴思卿面前来赢得赞赏的成就。

　　裴思卿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真心地对陈屿夸赞道：“你真厉害。”

　　说完便捧起陈屿的脸，吻了上去。

　　陈屿则像一个得到奖励的孩子，忍住过分张扬的笑容，面带羞涩地接受了自己应得的爱吻：“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买自己的房子了。”

　　“那城里的房子可不便宜啊，怕是真的要当牛做马好一阵了。”裴思卿半开玩笑地说。

　　他没想到自己之前随口一提的事情，陈屿竟然真的放在了心上，并且真的要实现它。

　　那不过是床上倦怠的片刻，陈屿忽然问他：“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我们以后会去哪里呢？”

　　以后……以后……

　　以后的事情可真是难想，裴思卿不确定，也不敢多想，只好随口答道：“这里吧，这里就挺好的。”

　　裴思卿都已经忘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如果早知道人会这么把事情放心上，他肯定会装作很累的样子，干脆不答了。

　　可陈屿太期待了，他没有办法不说些什么，不干些什么。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要在这里苦哈哈地兼职。

　　小孩子一会钻到桌子底下，一会人又飞到床上，嘴里发出各种语气词。

　　裴思卿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一个晚上，这辈子的语气词都要听完了，种类之丰富让人叹为观止。

　　裴思卿只能板着一张脸，做出凶巴巴的语气，叫小孩乖乖坐好。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小孩子一点都不怕老师了，反倒很喜欢对老师问东问西。

　　“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家？”

　　“老师，你晚上吃的什么呀？”

　　“老师，你有对象吗？”

　　“老师，你有几个女朋友啊？”

　　裴思卿丝毫不理睬，只是故意神色冷漠地盯着学生看，一直看到人愿意坐下来，听人话。

　　终于算是把知识点都赛到了学生的脑袋里，能不能消化就看他的造化了。

　　裴思卿只能叹一口气离开，思索着家教能不能跳槽，但又怕碰到的还是牛鬼蛇神一般的人物。

　　上班真难，他竟然在努力上班？

　　明明他就是个天性爱躺平的，现在竟然在这里为怎样才能多赚点苦恼？

　　明明自己以前想的是，长大后只要一个人饿不死就行了。

　　现在却在……

　　真是世事难料了。

　　谁能想到他会真的和陈屿谈恋爱，又对未来做出这样或那样的期许？

　　唉，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该怎样剥出一个真正的心来，献给陈屿。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陈屿正在厨房弄夜宵。

　　“要不要来一点？我在煮火鸡面。”

　　“行，我的那份弄辣一点。”

　　“好。”

　　裴思卿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汽水来，坐到桌边等饭来。

　　陈屿端着两碗面出了厨房，问道：“我明天几点去接你？”

　　“四点半吧，我三点半下课，收拾一下就出来找你。”

　　裴思卿把盖在面上的溏心蛋捣碎来，和面拌匀。

　　裴思卿吃加辣版的火鸡面面不改色，陈屿吃得斯哈斯哈，一瓶汽水很快咕噜下去一大半。

　　“这么怕辣，还给自己煮这么一大碗火鸡面吃？”

　　陈屿笑了笑：“喜欢吃，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裴思卿看着陈屿辣得脸都有些红了。

　　“那你注意点别吃太多，别把嗓子辣到了。”说着裴思卿又去厨房里给陈屿倒了一杯凉水来。

　　陈屿一饮而尽，很明显是辣得不行了，但还要吃，看得裴思卿哭笑不得。

　　“都吃这个样子了。”裴思卿把手凑到陈屿脸上，发现竟然真的摸起来是烫的。至少对于裴思卿的手来说，陈屿的脸实在是有点温度过高。

　　裴思卿简直要被陈屿现在的样子给乐开了花。

　　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呆呆的，被辣到也还是要死命吃。

　　陈屿红着一张脸，但裴思卿已经看不出他到底是羞得还是辣得了。

　　只能摸一摸他的脸，说一句：“真可爱。”

　　第二天，裴思卿早早地结束了部门的工作，把整理好的文件都交给老师。

　　迈着有些轻快的步子去到了校门口。

　　陈屿也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那儿，身上穿着裴思卿买给他的T恤，上面映了一个表情呆呆的胖鸭子。

　　裴思卿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合适，没有犹豫地就下单了。

　　一到货，叫陈屿穿上，果然很合适。

　　看得裴思卿哈哈大笑，笑得陈屿不明所以，凑过来问：“我穿得很搞笑吗？”

　　这只是一件T恤啊，陈屿低下头和T恤上的鸭子委屈地对视起来。

　　而裴思卿只是道：“当然没有，只是真的……哈哈哈……太可爱了。”

　　陈屿脸上阴转晴，一下子就接受了身上这件卡通T恤。

　　现在，裴思卿身上穿的T恤也印着鸭子，不过是另外一只风格不同的白色鸭子。

　　两个人就这样穿着好像情侣装的卡通T恤开始了今天的约会。

　　约会的地点是餐厅，还有电影院。

　　陈屿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问他：“这样安排就可以了吗？”

　　好像不来点什么特别的，会对不起他过的这个生日。

　　但裴思卿很果断地回道：“就这样，够了。”

　　他不喜欢花里花俏的各种安排，能去吃一顿喜欢的饭，看一场还算不错的电影，在他看来就已经够了，有人陪着自己，那就更好了。

　　今晚的餐厅很好吃，今晚的电影也还算不错。

　　陈屿的礼物是一大束花，还有一个点缀着翠绿色宝石的耳钉。

　　耳钉是很简单的圈形设计，间隔镶嵌了一圈翠绿色的宝石，简单也不张扬，很适合日常佩戴。但是细看下，却是会随着动作闪动着光芒。

　　裴思卿很喜欢。

　　他当着陈屿的面去下耳垂上的树脂耳钉，戴上了陈屿送的礼物，并侧过头去，用手轻轻拨动了一下耳钉。

　　“谢谢，我真的很喜欢。”裴思卿真诚道谢。

　　陈屿则目不转睛地随着他的耳钉目光闪动。

　　今天真的可以说是完美的一天了，在裴思卿看来。

　　如果不是离开的时候，外面下那么大的雨的话，那就更好了。

　　明明白天还是那么大的太阳，天气预报也没有显示会下雨。

　　可现在外面的雨势却是在地上激起了一层白雾。

　　打车软件上显示正有六百个人正在排队，地铁口离这也有段距离。

　　两个冒事的人都没有出门一定会带伞的习惯，只能等打到车，或者等雨小一些了。

　　电影院门口渐渐聚集了一些人，在雨声的掩映下，聊着天，大家都在等雨停，可雨就是迟迟不停，就连小一些的迹象也没有。

　　看看时间，两人已经在这等了半个小时了，还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裴思卿怀里的花朵渐渐沾染上潮湿的水汽，显得更加娇嫩，浓墨重彩。

　　陈屿提议：“我去买把伞吧。”

　　电影院门口不远处就有家便利店，开着绿灯的招牌正在磅礴大雨中散发朦胧的光线。

　　“再等等吧，等雨小点我们一起走。”

　　“没有事，我很快的，沿着那边走不会淋到什么的。”

　　陈屿说完，不等裴思卿回应，便一头栽进了雨中，沿着电影院的边缘，一路小跑去了便利店。

　　裴思卿无奈地收回想要拉住陈屿的手。

　　隔着雨幕和玻璃，看着店中的人影在货架间穿梭。

　　忽然间，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裴思卿用一只手搂住了那一大捧花，娇嫩的花朵被抖下了几片，另一只手摸索出手机来。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接通后，母亲凌乱无措的声音便涌入裴思卿的脑海中。

　　裴思卿听出母亲强忍哭意，极力稳住的声线。

　　“思卿，你快点回来。”

　　“妈妈要受不了了。”

　　说完这句，就是母亲绷不住的哭声伴随着呜咽声传来。

　　母亲断断续续地说：“你爸爸欠了钱，现在躲在外面不肯回来，讨债的找上门来了。”

　　“你快点回来吧，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不想过了。”

　　“思卿……妈妈不想过了……”

　　裴思卿抓紧了手中的花束，花瓣又抖落下来一些，落到了底下浑浊不清的雨水里。

　　裴思卿沉默片刻，母亲的哭声好像和这偌大的雨声混为一谈。

　　“好。”他终究还是吐露出这个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好像下定决心跳入万丈深渊。

　　挂断电话，眼前的人也走近了。

　　自大雨中来，轮廓都变得模糊，只剩下瘦长的身影和手中蓝色的伞面得以在雨中窥见。

　　恍惚间，一个影子好像变成了两个影子，被不断地拉长，再拉长，一直远到角落里的黑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