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宋嘉誉的画?

      江栩洲:“你怎么知道是他的画?”

      小林:“我们又不是美术专业班,除了他没人干这些无聊的事。”

      江栩洲拿回那张皱皱巴巴的画纸,上面确实是无聊的内容,不知道是哪里的风景和看不懂的五线谱,还有一道突兀的黑线。

      好像毁掉了这幅画。

      好像是自己的杰作。

      讲台上传来任课老师让大家翻开课本的声音,江栩洲把画纸重新揉作一团扔进桌兜里,然后抽出课本打开在桌面上竖成屏风,一个哈欠打出来,他把眼皮往一起粘准备赴周公之约。

      额角贴上冰凉的桌面,可没过多久就被皮肤的温度捂热,校服袖子皱巴巴地堆在臂弯,腰硌着椅背的边缘。左手压在右臂下,没多久又换了右手压在左臂下,江栩洲觉得怎么都不舒服,腿在桌子下也放不好,伸直了会踢到前桌的椅子,蜷起来又会顶到抽屉底部。

      当第五次调换左右臂的承重顺序时,江栩洲猛地直起腰,后脑勺撞上旋转风扇投下的光影栅格。

      他叹出一口燥热的气,用手扯平校服下摆。

      算了,不睡了,假装好好听一节课吧。

      数学课本摆平压在手下,江栩洲的视线向前投,彼时他才注意到前排的座位还空荡荡。

      又想起那两个女生的话。

      不会被打死在厕所了吧?

      这想法一出,江栩洲瞬间就骂自己有病,担心他干嘛,上次连谢谢都没有,而且他自己也说了,那群人不会打死他的。

      可是小林他们讲,七班的那帮子人对他是特殊待遇,如果不是还有法律,早就花圈送到家门口了。

      江栩洲把唇缝抿成一条直线,一时精神恍惚地举起了手。

      “老师,我想上厕所。”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男厕所门口了。

      叹口气。

      真是有病,又来管这破事。

      关系有好成这样吗?

      他用牙齿咬口腔内壁的肉,心里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

      半分钟后,他走了进去。

      廉价的香精味裹挟着霉气扑面而来。

      在厕所隔间里所看的这幅景象,是江栩洲没想过的。

      球鞋踩在潮湿的瓷砖上。

      虽然听过小林他们的形容和比划,也亲眼见过那群人欺凌的场面,但江栩洲以为至少是在学校里,他们会注意下手的轻重。

      可现在宋嘉誉就奄奄一息的在他眼前。

      这里充斥着刺鼻难闻的气味,那身原本干净的校服上此刻满是污渍,早上他亲眼看着洗的白净的脸也染了青一块紫一块,眼皮肿起来,额角破皮的地方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十几岁的少年,很难想象到他在不久前经历了什么,现在就这样安静地窝在角落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

      “喂……”

      江栩洲试探性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音。

      没动静。

      他又稍近一步,准备用脚去踢宋嘉誉的小腿。

      可当干净的鞋尖刚刚蹭上脏污的裤边,熟悉的清淡嗓音就毫无预兆的漂浮着融进空气里。

      “再不收回去你的脚,我就会给宋先生看我的伤,然后说是你干的。”

      宋嘉誉掀开自己已经肿胀成紫色的眼皮,冷淡的视线从那道狭小的缝隙里钻出来,落到江栩洲的身上,由上至下,最后在眼睛里驻足,同白色的光点融城一团。

      江栩洲悻悻地收回脚,神情恢复到先前的困意缱绻,把右手揣进裤兜里,以上视下的迎接住面前人放来的视线。

      还是熟悉的那股冰冷。

      空气瞬间凝固在两人视线的交界点。

      好一会儿,这场爆发在眼波里的僵持战,才在宋嘉誉收回视线后结束。他用手扒着墙往起爬,但似乎是扯到了哪处的伤口,眉头拧成个疙瘩。

      “嘶......”通常在安静的环境下,一些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江栩洲想,他怎么能算是一声不吭呢?这不是还会倒吸凉气。

      宋嘉誉扶着墙起身的动作像慢放的磨默片,几近半麻的舌尖伸出来舔掉唇瓣上快要干涸的血液,丝丝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开来,最后消失在舌根底。

      "让开。"

      已经抱起看戏态度的人听话的让开道路,看着那具摇摇欲坠的身体路过自己走到窗边,缠满困意的目光紧随其后。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嘉誉,把一举一动都录入眼睛里。

      宋嘉誉慢慢走到窗边,然后踮起脚尖把手伸出窗外,随后拽进来一个圆鼓鼓的塑料袋子。他背对着江栩洲,毫不避讳地直接褪去沾满污渍的衣衫,露出了漂亮的背骨。

      像一幅精致的画卷被揭开了面上那层颜色丑陋的布,一双蝴蝶骨像画卷上栩栩如生的蝴蝶。

      窗外的光落进来,那是一只金色的蝴蝶。

      江栩洲只觉得挪不动视线,喉结下意识滚动,像卡在生锈齿轮间的滚珠,碾的咽喉内壁疼。

      蝉鸣好像一直都刺耳,宋嘉誉的脊骨弯成一道绷紧的弓,在水池边俯下身。水龙头被扭开的瞬间,水流声哗啦啦,用手接一捧,宋嘉誉把水浇在自己身上。

      水管在外头经过烈日长时间的暴晒已经变得滚烫,水流出来是温热的,淋在伤口上冲掉污血时温温柔柔。

      当透明的水柱第四次撞碎在掌心时,身上暗红的血渍已经被晕染成浅粉色的水墨,阳光斑驳的落在背部,照清了脊柱第三节上淡青的旧疤。

      “哐当!”

      污浊的旧校服被团成球扔进垃圾桶里,铁皮桶发出的声响惊醒了出神的江栩洲,桶沿有处褪了色的红漆豁口。

      看着宋嘉誉那一身新换的干净校服,江栩洲不禁面露讥讽。

      难怪那天他一身干干净净的出现在家里,原来是挨打挨的习惯了,校服都有备份的。

      很稀奇。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之前在舫安的时候,江栩洲算不上是乖孩子,跟着那帮子狐朋狗友们没日没夜的潇洒。

      那帮子是实打实的混账,但江栩洲的金丝笼里养着恰到好处的叛逆。家里有钱,他认自己是少爷,尽管也混账的没边,但从不碰沾血的弹簧刀,他一直都是旁观者,既能玩乐还不脏手。

      所以他的这双眼睛踩着破啤酒瓶的碎片见过各种人,看过各类面对拳脚暴力的态度和言语,像宋嘉誉这样不惊面色,安之若素的还是头一个。

      像谁来着?

      哦,红楼里的柳湘莲。

      素性爽快,不拘细节,酷好耍枪舞剑......像吗?不知道。说不上来哪里像,但江栩洲就是觉得像。

      只是不知道柳湘莲是不是也有一双漂亮的蝴蝶骨。

      宋嘉誉好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

      清淡的嗓音重新浮进空气里,宋嘉誉转身朝这边走来,他站到了江栩洲的眼跟前,纸巾细细擦过眉眼,刘海有些长,把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遮了大半。

      像,他像柳湘莲。好看。

      “我不想宋先生知道这些事,你得保密。”

      宋嘉誉把请求的话语讲得生硬,讲得不容拒绝。

      江栩洲的视线穿不透那层薄薄的刘海去撞他的视线,嘴巴突然干涩难耐,舌尖伸出来舔舔,然后转身离开。

      下午的第二次下课铃响,室温已经突破新高。电风扇的开关扭到了底,一排四个电风扇转的头都要掉下来,困倦的瞌睡因子席卷过整个班,五十几个少男少女无一幸免。

      两节课拢共睡满一个半钟,江栩洲的脑袋又昏又沉,掀开眼皮,眼前那根勤奋的铅笔仍旧不知疲倦。

      小林从后面扔来根盐水冰棍,方向没控制好,江栩洲的脸蛋子上措不及防的挨了一下。

      冰棍落进怀里,包装袋上浮着的水珠渗湿了校服短袖,江栩洲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眯起眼睛转头把带着怒意的视线钉在小林身上。

      “洲哥别打!请你吃冰棍呐!”

      铁质凳脚刮过地面的声音是小林准备逃跑的伴奏,眼看着江栩洲作势就要站起来,小林一边身子往后趔一边为自己辩护着。

      江栩洲:“请我吃?我以为你玩飞镖呢!”

      小林嘿嘿一笑:“没把控好没把控好,下次注意。”

      江栩洲拎起冰棍,拿在手里朝小林作出要扔过去的假势,小林嬉皮笑脸,江栩洲白他一眼又拎着冰棍转了回去。

      塑料包装袋上的水珠往课桌上坠,洇湿了摊开的数学课本,旁边传来同桌翻动书页的细响,这声音里好像混进了什么杂质。

      沙沙。

      是铅笔的笔尖在摩擦画纸。

      江栩洲歪头盯着晃动的铅笔发愣。忽然,他挺直了脊背,手肘撑着课桌身体猛地往前去,课桌移动的瞬间,冒着寒气的冰棍精准地贴上宋嘉誉的脸颊。

      前面的人一个激灵,后面的人重新趴回课桌。

      “冰的消肿。”

      一直在运作的铅笔终于停工,宋嘉誉静静接过那根盐水冰棍,塞进抽屉里。

      外头热浪翻滚,从隔壁跨校区而来的宋欣就站在热浪里,静静地看着那根解暑又消肿的冰棍躺进抽屉。

      “哐当!”

      她把手里的冰袋扔进垃圾桶,冰块撞到桶壁发出声响,她转身离开,地上的影子好像被烈日融得模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