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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三年后的刀锋 ...

  •   北地的风,裹挟着沙砾和未散尽的血腥气,吹拂过沈夜玄色的衣袍。他站在原地,如同钉入地面的石碑,目光死死锁着那道暗紫色身影消失的乱石深处,仿佛要将那一片虚空望穿。
      矿场一片死寂,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风声呜咽。幸存的沈家弟子在沈渊的指挥下,强忍着悲痛,开始救治同伴,收敛遗体。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沉的恐惧。
      “家主……”沈渊捂着肋下的伤口,踉跄走到沈夜身边,脸色苍白,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属下无能,未能守住矿脉,还折损了这么多弟兄……”
      沈夜没有回头,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如同刀削,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下的波澜:“看清他的路数了吗?”
      沈渊努力回忆,脸上浮现出困惑与惊悸:“他的身法极快,如鬼似魅,内力……阴寒刺骨,属下从未见过。招式狠辣刁钻,全是杀人之术,而且……而且他似乎对我们的剑阵很熟悉,总能找到最薄弱之处切入。尤其是最后那一剑……”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肋下的伤口,“若非家主及时赶到,属下恐怕……”
      沈夜沉默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熟悉沈家剑阵?阴寒内力?鬼魅身法?这些特征,与他记忆中那个如骄阳似冰雪的弟弟,截然不同。可是,那道身影,那双透过面具射来的、充满了刻骨恨意与某种难以言喻复杂的眼睛……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清理战场,安抚伤亡,将此地情况详细记录,用最快的信鸽传回剑庄。”沈夜终于转过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追击。”
      “是!”沈渊躬身领命。
      沈夜不再多言,迈步走向矿场边缘一处较高的土坡。他需要冷静,需要理清这混乱的思绪。那个面具人……究竟是谁?是幽阁派来的顶尖杀手?还是……一个他以为早已埋葬在江底,如今却从地狱归来的亡魂?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三年前悬崖边的那一幕——凌霜苍白而绝望的脸,那纵身一跃的决绝,以及被江水吞噬的瞬间……“断魂江,绝无生还”,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也是他三年来强迫自己接受的“事实”。可如果……如果凌霜真的没死呢?如果他被幽阁所救,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痛楚蔓延开来。若真是凌霜,这三年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那滔天的恨意,是因当年的“冤屈”,还是……因自己这个“背叛”了他的兄长?
      接下来的几天,沈夜坐镇北地矿脉,一边处理后续事宜,一边不动声色地调查那日袭击者的线索。他派出了最精干的暗探,循着那面具人消失的方向追踪,但对方显然极其擅长隐匿行踪,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最终都指向了南疆幽阁活动的区域。
      “幽阁……‘寒刃’……”沈夜看着暗探传回的情报,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近年来,关于幽阁及其麾下杀手“寒刃”的传闻逐渐在江湖上层流传开来,说他冷酷无情,杀人如麻,是幽阁阁主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此前沈夜并未过多关注,毕竟沈家与幽阁素无瓜葛。如今看来,这“寒刃”竟是冲着他沈家而来。
      是因为利益冲突?还是……另有隐情?
      他无法确定那面具人就是“寒刃”,更无法确定“寒刃”就是凌霜。但一种强烈的直觉,以及心底那份无法熄灭的、混合着愧疚与希冀的火苗,驱使着他必须查下去。
      与此同时,他也加强了对家族内部,尤其是三叔公一系的监控。当年父亲之事,他始终心存疑虑,如今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手法狠辣,目标明确,又对沈家如此了解,难保没有内鬼接应。
      就在沈夜忙于整顿北地事务、暗中调查之时,远在江南的沈家剑庄,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时近黄昏,夕阳将沈家剑庄的白墙黛瓦染上一层暖金色,庭院中的梨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一名负责采买的仆役,推着空车从侧门回到剑庄,在与门房交接时,似乎无意中掉落了一件东西。那是一个用最普通的油纸包裹的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物件,掉落在门房的脚边。
      门房并未在意,只当是仆役不小心,顺手捡起来,本想喊住他,却发现那仆役已经推着车走远了。门房嘟囔了一句,随手将油纸包放在了一旁的窗台上,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没有人注意到,片刻之后,一道如同阴影般的身影,借着暮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侧门,指尖在那油纸包上轻轻一拂,随即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当晚,三叔公沈巍在自己僻静的院落里,收到了那个油纸包。他屏退左右,独自在灯下打开。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用一种特殊的、略显僵硬的笔迹写成:
      “北地之事,‘寒刃’所为。其与沈夜,似有旧怨。矿脉之钥,下落已明,在沈夜贴身之处。伺机而动。”
      没有落款,但沈巍看着那纸条,浑浊的老眼中却闪烁起兴奋而阴鸷的光芒。他认得这种传递消息的方式,来自那个神秘的组织——幽阁。
      “旧怨……贴身之处……”沈巍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露出了然的、阴险的笑容。他果然没有猜错!沈夜对沈凌霜那小子,果然余情未了,不,是心存巨大的愧疚!而这“寒刃”,竟似乎与沈夜有旧怨?难道是……不,不可能,那小子肯定已经死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幽阁似乎也想对付沈夜,而且提供了关键信息——矿脉之钥在沈夜身上!
      这真是天赐良机!或许,他可以借幽阁这把刀,除掉沈夜这个心腹大患,同时还能夺取那至关重要的矿脉之钥!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是时候,再动一动了。
      北地的局势暂时稳定下来,但沈夜心头的阴影却愈发浓重。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南疆边缘,那里是幽阁势力渗透的区域,他需要更直接地接触和了解这个神秘的组织,以及那个代号“寒刃”的杀手。
      他将北地事务全权交由沈渊处理,并暗中增派了人手护卫,自己则只带了少数几名绝对可靠的心腹,悄然离开了北地。
      一路南下,气候逐渐变得潮湿闷热,风景也与江南、北地迥异。沈夜一行人行踪隐秘,尽量避免与当地势力接触,但关于“幽阁”和“寒刃”的零星信息,还是不断传入他耳中。传闻中的“寒刃”冷酷、高效、神秘,从未失手,而且似乎对正道门派,尤其是与沈家有关联的势力,格外“关照”。
      这些信息,如同拼图般,一点点加深着沈夜心中的不祥预感。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处位于两国交界、三不管地带的混乱城镇。这里龙蛇混杂,消息灵通,也是幽阁外围人员经常出没之地。沈夜决定在此稍作停留,打探消息。
      城镇不大,建筑杂乱,街道上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汗水和隐约的血腥气混合的怪异味道。沈夜带着斗笠,遮住了面容,在一家看起来最为嘈杂的酒馆角落坐下,点了一壶劣酒,默默听着周围的议论。
      酒馆里大多是江湖客,谈论的多是些杀人越货、寻仇夺宝的勾当。沈夜凝神听了半晌,并未听到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邻桌几个带着明显南疆口音的汉子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前几日‘黑风寨’那单生意,就是‘寒刃’接的。”
      “哦?就是那个劫了官府饷银的黑风寨?寨主‘黑煞刀’可不是易与之辈,据说一手刀法狠辣无比,寨子里还有上百号亡命之徒。”
      “狠辣?在‘寒刃’面前算个屁!听说那天晚上,就他一个人摸上了黑风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寨子静悄悄的。第二天有人上去看,好家伙!从寨主到小喽啰,几十号人,全死了!伤口都在咽喉或者心口,一刀毙命,连个像样的反抗都没有!”
      “我的娘诶……这‘寒刃’到底是人是鬼?”
      “谁知道呢?幽阁出来的,有几个像人的?不过听说,‘寒刃’杀人有个特点,如果他觉得目标还算条汉子,会给个痛快。要是遇上他看不顺眼的,或者……据说是长得像某个他特别恨的人,那死状可就惨了,会被慢慢折磨至死……”
      “特别恨的人?谁啊?”
      “这哪知道?不过听说,是个穿衣服挺讲究,可能是什么世家公子哥儿模样的人吧……反正啊,遇上他,自求多福吧!”
      那几个汉子还在啧啧议论,沈夜却已悄然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穿衣服讲究的世家公子哥儿……特别恨的人……
      一个模糊的、却让他心脏骤停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丢下酒钱,快步离开了酒馆。他需要冷静,需要证据,而不是被这些流言和自己的臆想搅乱心神。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想给他喘息之机。
      就在他走出酒馆,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道,准备与等候在外的心腹汇合时,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觉,骤然从脊背窜起!
      几乎是本能,沈夜身形猛地向左侧一滑!
      “嗤——!”
      一道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擦着他的耳畔掠过,钉入了他身后的土墙。那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闪着幽蓝光泽的毒针!
      沈夜豁然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巷道另一端的阴影处。
      那里,一道熟悉的暗紫色身影,慵懒地倚靠在斑驳的墙壁上,脸上依旧戴着那副冰冷的银色面具。他手中把玩着另一枚同样的毒针,面具下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与杀意,正落在沈夜身上。
      “反应不慢嘛,沈大家主。”‘寒刃’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依旧是那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腔调,“看来这三年来,你倒是没把功夫落下。只是不知道,你的心,是不是还和你的剑一样硬?”
      沈夜的心脏,在看清对方的瞬间,如同被重锤击中!尽管隔着面具,尽管声音改变,但那身形,那眼神,那周身散发出的、混合着仇恨与某种致命吸引力的气息……都与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重叠合!
      他几乎可以确定……
      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冷却。他死死地盯着对方,试图从那冰冷的面具下,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你,到底是谁?”沈夜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这一次,他问得更加直接,也更加……艰难。
      ‘寒刃’轻笑一声,站直了身体,手中的毒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对幽光闪烁的短刃“拂晓”与“黄昏”。
      “我是谁?”他一步步向沈夜走来,步伐从容,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沈夜的心弦上,“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人。也是来……向你讨还三年前那笔债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暗紫色的身影如同鬼魅,骤然加速,双刃划破昏暗的巷道空气,带着尖锐的嘶鸣,直取沈夜周身要害!攻势比在北地矿场时,更加凌厉,更加狠毒!
      沈夜瞳孔微缩,“承影剑”瞬间出鞘,剑光如瀑,迎了上去!
      “铛!铛!铛!”
      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在狭窄的巷道中炸响,火星四溅。两人身影交错,剑光刃影纠缠在一起,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沈夜的剑法大气磅礴,守中带攻,每一剑都蕴含着深厚的内力和精妙的招式变化。而‘寒刃’的攻势则如同疾风骤雨,诡谲狠辣,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求以伤换伤,以命搏命!他的内力阴寒刺骨,透过兵刃传来,让沈夜的手臂阵阵发麻。
      更让沈夜心惊的是,对方似乎对他的剑法路数极为了解,总能预判到他的一些变化,甚至……偶尔会用出一些似是而非、却隐隐带着沈家剑法影子的招式,只是变得更加阴毒、更加致命!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沈夜心中的那个答案,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他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你就只会守吗?沈夜!”‘寒刃’在一轮猛攻之后,倏然后退半步,面具下的目光充满了讥诮,“拿出你当年在灵堂上,逼我跳崖的狠劲来!让我看看,你这‘星火’,如今还剩下几分光热!”
      灵堂!跳崖!
      这两个词,如同最后的两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沈夜记忆的闸门,也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猛地格开对方刺来的一刃,声音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变得嘶哑低沉,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
      “凌霜……是你!真的是你!”
      他终于,喊出了那个埋藏了三年,让他日夜备受煎熬的名字。
      巷道中,激烈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寒刃’——沈凌霜的身影,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尽管隔着面具,沈夜也能感觉到,那后面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恨意如同实质般汹涌,却又仿佛夹杂着一丝被道破身份的慌乱与……痛楚。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冰冷残酷的模样。
      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在沈夜几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视下,他一点点,将那遮掩了容颜的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之下,是那张沈夜刻骨铭心的脸。只是,曾经略带稚气的轮廓变得锋利如刀,苍白的肤色衬得那双墨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里面燃烧着的是三年仇恨滋养出的、冰冷刺骨的火焰。唇角那抹习惯性扬起的弧度,充满了嘲讽与戾气。
      这张脸,比三年前更加俊美,也更加……令人心碎。
      “是我。”凌霜看着沈夜那震惊、痛苦、难以置信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他扬起下巴,用那双冰冷的眸子直视着沈夜,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夜,看到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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