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与长夜》莱意yy

7、第六章：旧恨新伤

　　面具滑落，露出的那张脸，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剖开了沈夜尘封三年的伤疤，血淋淋，痛彻心扉。真的是他！凌霜！那个他以为早已葬身江底的弟弟，那个他日夜悔恨、无法释怀的至亲，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却浑身散发着冰冷刺骨的仇恨与杀意。
　　“失望？” 沈夜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仿佛砂纸摩擦着喉咙。他看着凌霜那双深不见底、只剩下恨意的眸子，心脏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反复穿刺，痛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怎么会失望？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被愧疚啃噬，无数次在深夜惊醒，期盼着那场悲剧只是一场噩梦。如今，看到凌霜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心中涌起的第一个情绪，竟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凌霜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以及那双眸中毫不掩饰的、想要将他撕碎的疯狂，彻底冻结。
　　“霜儿……” 沈夜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试图靠近，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祈求，“你还活着……太好了……我……”
　　“闭嘴！” 凌霜厉声打断他，手中的“黄昏”短刃猛地指向沈夜，刃尖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你不配叫这个名字！沈夜，收起你那副虚伪的嘴脸！看到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懊恼？懊恼当年在悬崖边，没有亲自补上一剑，确保我死得透彻？”
　　他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夜的心脏。沈夜脸色一白，踉跄着又后退了半步，仿佛被那无形的杀意逼退。
　　“不是的……霜儿，你听我说……” 沈夜急切地想要解释，想要告诉他这三年来自己的追悔与调查，想要问清楚当年父亲之死的真相。他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疑问需要答案。
　　可凌霜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听你说？听你编造更多的谎言吗？听你如何为自己的冷酷和背叛开脱？” 凌霜嗤笑一声，那笑声尖锐而刺耳，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三年前，在父亲的灵堂上，在所有人的指责面前，你可曾给过我说话的机会？你可曾……信过我哪怕一分一毫？”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积压了三年、早已发酵变质的委屈与绝望。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有某种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但随即被更加汹涌的恨意所淹没。
　　“今天，我不是来听你狡辩的。” 凌霜缓缓举起双刃，周身的内力再次鼓荡起来，比之前更加阴寒，更加狂暴，“我是来讨债的！用你的血，祭奠我这三年生不如死的日子！用你的命，来偿还你欠我的……所有！”
　　话音未落，他身形再次暴起！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攻势更猛！双刃不再是单纯的诡谲狠辣，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他不再刻意模仿沈家剑法的影子，而是将幽阁所授的杀人术与自身那阴寒内力催发到极致，每一招都指向沈夜的要害，不留丝毫余地！
　　沈夜被迫举剑迎战。“承影剑”在他手中化作一片绵密的剑网，试图格挡、化解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他的剑法依旧沉稳，内力依旧深厚，但心，却彻底乱了。
　　凌霜还活着！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每一次兵刃相交，感受到那熟悉的、却又变得冰冷刺骨的内息，看到凌霜眼中那刻骨的恨意，都让他的手臂发软，剑招也失去了往日的精准与果断。
　　他不想伤害凌霜，一丝一毫都不想！他只想让他停下来，听自己说句话！
　　“凌霜！住手！” 沈夜在间隙中艰难地低喝，“父亲的事有蹊跷！我正在查！你跟我回去，我们把事情弄清楚！”
　　“查？回去？” 凌霜攻势不停，双刃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着沈夜，“回到那个令人作呕的牢笼？回到你沈大家的掌控之下？然后呢？再被你冤枉一次？再被你逼着跳一次崖吗？沈夜，你省省吧！我不会再相信你任何一句话！”
　　他手腕一翻，“拂晓”短刃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绕过“承影”的封锁，直刺沈夜小腹！沈夜急忙回剑下压，险之又险地格开，刃尖却还是划破了他的衣袍，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你看，” 凌霜看着那被划破的衣角，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快意，“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谈何查清真相？还谈何保护别人？真是可笑！”
　　沈夜被他话语中的轻蔑与恨意刺得心头剧痛，防守之间更是破绽频出。他处处留手，不敢使出杀招，生怕伤到凌霜分毫。而凌霜却招招致命，毫不留情。此消彼长之下，沈夜竟渐渐落了下风，身上又添了几道细小的伤口，虽不深，却火辣辣地疼，仿佛在嘲笑他的心慈手软。
　　“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沈夜！” 凌霜久攻不下，心中戾气更盛，攻势愈发狂暴，“像三年前那样！用你的‘承影剑’指向我的喉咙！杀了我！否则，今日死的就会是你！”
　　他猛地一声低吼，体内阴寒内力疯狂运转，双刃之上竟隐隐泛起一层淡薄的黑气，速度与力量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一招“夜枭掠影”，双刃交错，如同剪刀般绞向沈夜的脖颈！这一招，快如闪电，狠辣绝伦，已是存了必杀之心！
　　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沈夜瞳孔骤缩！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手了，否则真的会死在凌霜手下！他死了不要紧，但父亲之死的真相，沈家的未来，还有……眼前这个明显已走入歧途的弟弟，该怎么办？
　　在生死一线的逼迫下，沈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一咬牙，体内沉寂的内力如同江河决堤，轰然爆发！“承影剑”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剑身之上仿佛有星芒流转！
　　“星陨·守！”
　　他不再被动防御，长剑划出一道浑圆的弧光，剑势厚重如山，却又带着星辰陨落般的磅礴力量，正面迎向了凌霜那必杀的双刃绞杀！
　　“轰——！”
　　两股强大的内力悍然对撞！一股是沈夜精纯浩然的星火内力，一股是凌霜阴寒刺骨的幽阁秘力。气劲以两人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炸开！巷道两旁的土墙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大量尘土！
　　凌霜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顺着双刃传来，那力量中正平和，却又沛然莫御，与他阴寒内力的属性截然相反，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他胸口如遭重锤，气血翻腾之下，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然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整个人被这股巨力震得向后倒飞出去，在空中勉强调整姿势，踉跄落地，又“蹬蹬蹬”连退七八步，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巷道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而沈夜也同样不好受。他虽然震退了凌霜，但凌霜那阴寒内力如同附骨之疽，顺着兵刃侵入他体内，所过之处，经脉仿佛都要被冻结，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和剧痛。他闷哼一声，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
　　兄弟二人，相隔数丈，在尘土飞扬的巷道中对峙着。一个脸色苍白，倚墙喘息，眼中恨意不减，更添几分被绝对力量压制的屈辱与疯狂。一个嘴角溢血，持剑而立，眼神复杂地看着对方，那里面有关切，有痛楚，更有深不见底的愧疚。
　　“呵呵……哈哈哈……” 凌霜用手背擦去嘴角渗出的一丝血痕，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看到了吗？沈夜！这就是现在的我！一个从地狱爬回来，浑身沾满污泥和血腥的怪物！这就是被你，被沈家，亲手塑造出来的‘寒刃’！你满意了吗？”
　　他的笑声在空寂的巷道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沈夜看着他状若癫狂的模样，听着他那自暴自弃的话语，心中痛楚难当。他收起“承影”，试图再次靠近：“凌霜，不是这样的……跟我回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凌霜止住笑声，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沈夜，“沈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碎掉的镜子，还能重圆吗？染血的手，还能洗干净吗？我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内翻腾的气血和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暴戾，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今日杀不了你，是我技不如人。但沈夜，你记住，这笔债，我迟早会讨回来！下一次，我绝不会再留情！”
　　说完，他不再看沈夜那充满了痛苦与挽留的眼神，猛地转身，足尖一点，身影如同鬼魅般掠上巷道旁的矮墙，几个起落，便再次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建筑阴影之中，快得让沈夜根本来不及反应。
　　“凌霜！等等！”
　　沈夜下意识地追出几步，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道和远处模糊的背影。他停下脚步，望着凌霜消失的方向，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
　　巷道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凌霜的阴寒内力气息，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兄弟相残。
　　沈夜独自一人站在巷道的中央，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孤寂。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又感受了一□□内那依旧在隐隐作痛的阴寒内力。
　　凌霜还活着。
　　但他变成了“寒刃”。
　　他恨他入骨。
　　他们刚刚，进行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
　　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而残酷的梦。
　　沈夜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凌霜那双充满了恨意与绝望的眸子，回放着他最后那决绝离去的身影。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无力感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找到他了，却又以这样一种方式，彻底地……失去了他。
　　许久，他才睁开眼，眸中所有的痛苦与迷茫都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偏执的坚定。
　　无论凌霜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他有多么恨他，他都不能放弃。他必须查清父亲之死的真相，他必须……将凌霜从幽阁那个泥潭中，拉回来。
　　哪怕前路再难，哪怕要与整个幽阁为敌，哪怕……要再次面对凌霜那淬了毒的刀锋。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小片被剑气削落的、属于凌霜衣角的暗紫色布料，紧紧攥在手心。
　　星火未熄，长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