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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精准的“偶遇” ...

  •   城西,麓山国际马术俱乐部。
      秋日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而通透,如同上好的琥珀色蜜糖,缓缓流淌在修剪得一丝不苟、绿得近乎不真实的广袤草场上。远处,层林尽染,枫叶如火,勾勒出天际蜿蜒的曲线。空气中混合着青草被碾碎后溢出的清新汁液、皮革保养油以及马匹身上特有的、带着野性的温暖气息。
      这里是权力的延伸,是财富构建的田园幻梦。会员制确保了此地的私密与“纯净”,能在此处拥有一匹专属马匹,或仅仅是成为其会员,本身就是一张无声的阶层通行证。
      顾言琛喜欢这里。并非单纯出于对马术运动的热爱——尽管他骑术精湛,更多是因为这里符合他对“秩序”和“掌控”的审美。一切都井井有条,马匹经过严格调教,职员训练有素,环境开阔而易于监控,远离市中心令人烦躁的喧嚣与窥探。每周这个时间,只要没有极其特殊的商务安排,他都会来这里骑上两圈,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也是他少数几个可以暂时脱离办公室、放松紧绷神经的时刻之一。
      当然,所谓的“放松”,也依旧处于严密的控场之下。他的专属座驾,一匹名为“雷霆”的纯黑色阿拉伯马,正由俱乐部的首席驯马师亲自牵引着,安静地等候在专属区域的跑道起点。马匹肌肉线条流畅,毛色在阳光下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眼神温顺中透着桀骜,一如它的主人。几名穿着便装、但眼神锐利、身形精干的保镖,看似随意地散布在周围,确保没有任何意外因素能干扰到老板的兴致。
      也就在顾言琛正准备翻身上马时,异变陡生。
      与专属区域相邻的、供高级会员使用的公共训练场那边,突然传来一阵略显尖锐的马匹嘶鸣,以及一名女性压抑的、带着惊慌的低呼。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顾言琛和他身边保镖的,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匹显然受了惊的枣红色骏马,正不安地腾跃着,马蹄胡乱地刨着草地,骑手似乎完全失去了对它的控制。那是一名穿着简单黑色骑装、身形纤细的女子,她伏低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抓住缰绳,试图安抚受惊的马匹,但那匹马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激了,猛地一个急转,挣脱了原本规划的跑道范围,朝着专属区域与公共区域交界的一处略显狭窄的通道冲去!
      通道的另一头,正对着顾言琛那辆刚刚停稳、尚未熄火的黑色宾利慕尚。
      事情发生得极快,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
      受惊的马匹冲过通道,骑手似乎因为马匹剧烈的颠簸和转向,失去了平衡,又或者是为了避免直接撞上那辆昂贵的轿车,她做出了一个紧急的、几乎是本能反应的侧拉缰绳的动作。
      这个动作,让她避免了与轿车的正面冲撞,却也让她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马背上被甩脱出来!
      不是那种狼狈的、四仰八叉的坠落,而是一种带着某种奇异美感的、如同羽毛般轻盈的失衡。她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砰”的一声闷响,恰好摔落在了宾利车头前不到两米远的、柔软而厚实的草皮上。
      摔落的瞬间,她似乎下意识地用手臂和身体侧面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动作带着一种经过训练的、保护核心的痕迹,但即便如此,这一下也显然摔得不轻。
      枣红马失去了骑手的束缚,嘶鸣着跑开了,留下现场一片短暂的死寂。
      保镖们反应迅速,立刻呈扇形围拢过来,一部分人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另一部分人则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女子,以及他们的老板顾言琛。
      顾言琛站在原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惯常的淡漠,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微微眯了起来,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落在那个摔倒在地的“意外”制造者身上。
      摔倒在地的林晚,此刻正蜷缩在草地上,身体因为疼痛和惊吓而微微颤抖。黑色的骑装更衬得她露出的脖颈和手腕肌肤苍白。她似乎试图撑起身体,但手臂一软,又跌坐回去,发出一声细弱的、带着痛楚的抽气声。
      然后,她抬起了头。
      目光,带着一丝茫然,一丝未褪的惊恐,还有生理性的、因为疼痛而氤氲出的薄薄水汽,就这样,不偏不倚,直直地撞进了顾言琛审视的视线里。
      那双眼睛,很大,很亮,瞳仁是纯粹的黑色,此刻因为惊惧,瞳孔微微放大,像两汪受扰的深潭,倒映着秋日晴朗的天空,也倒映着他居高临下的、冰冷的身影。眼神里没有任何算计,没有任何刻意,只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纯净又脆弱的无助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像极了一只,在猎枪口下,惊慌失措的幼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数秒。
      顾言琛没有动,也没有立刻下令让保镖或者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去处理。他只是看着她,目光从她因为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移到她沾了几根草屑的、凌乱却更显楚楚可怜的发丝,最后,再次定格在那双眼睛里。
      他在评估。评估这场意外的真实性,评估这个女人的危险性,评估她此刻每一个细微表情和肢体语言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图。
      林晚在他的目光下,似乎更加不安了。她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道歉,又因为疼痛和惊吓而发不出声音。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带着残留的惊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为给他人添了麻烦而产生的羞愧,怯生生地望着他。
      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因意外落马、惊吓过度、又恰好冲撞了大人物的、普通女骑手的形象。每一个微表情,每一次颤抖的幅度,甚至眼神里那恰到好处的、混合了恐惧与无辜的光,都是她过去七年里,对着镜子反复锤炼过无数遍的结果。
      她知道他在看,在用他那套审视货物的标准在衡量她。她需要通过的,就是这套标准。
      终于,顾言琛动了。
      他迈开长腿,步伐沉稳,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弯腰,只是垂眸看着她,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伤到哪里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林晚似乎被他突然的靠近和问话惊得又是一颤,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才用带着细微颤音的、努力保持镇定的声音回答:“对……对不起……先生……我,我好像……脚踝有点疼……”她说着,目光怯怯地扫了一眼那辆近在咫尺的、散发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宾利车头,又迅速收回,满是歉意,“您的车……我没撞到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匹马突然……”
      她的解释带着慌乱,逻辑有些不清,却更符合一个受惊者的真实反应。
      顾言琛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在那纤尘不染的车头上扫过,连一丝划痕都没有。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最后,停留在她微微蹙起、似乎在强忍疼痛的眉心上。
      “能站起来吗?”他问,语气依旧平淡。
      林晚尝试着用手撑地,想要借力站起,但刚一动,脚踝处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一歪,眼看就要再次摔倒。
      就在她重心失衡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名贵腕表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是顾言琛的手。
      他没有扶她,只是提供了一个借力的支点。
      林晚看着眼前这只手,犹豫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掌上。她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顾言琛的手掌干燥、温暖,而且异常稳定。他稍稍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林晚单脚站立,身体大部分重量依靠着他手臂的支撑,才勉强站稳。她低着头,不敢看他,耳根却泛起一丝因为窘迫而产生的淡淡红晕。
      “谢谢……谢谢您。”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这时,俱乐部的经理和驯马师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连声道歉,额头上满是冷汗。
      顾言琛没有松开林晚的手。他对俱乐部经理吩咐道:“叫医生过来。”然后,他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林晚低垂的、露出纤细脆弱脖颈的侧脸上,声音比起刚才,似乎少了一丝冰冷,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兴趣”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
      林晚缓缓抬起头,再次迎上他的目光。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小片的阴影。她的眼神依旧纯净,带着惊魂未定的水光,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用那种带着颤音、却又努力保持清晰的语调,轻声回答:
      “林晚。”
      “树林的林,夜晚的晚。”
      名字出口的瞬间,她感觉到握着她手臂的那只大手,指尖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第一步,精准地,踏入了猎物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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