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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七年蛰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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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是最苛刻的雕刻师,用七年光阴,足以将一块粗粝的顽石,打磨成一把薄如蝉翼、锋利见血的手术刀。
林晚坐在“云顶”员工休息室最不起眼的角落,窗外是又一个华灯初上的黄昏。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脸经过七年精心雕琢,早已褪去了“苏晚”的所有痕迹——不再是那个眼神清澈、带着怯懦与依赖的少女,而是眉目沉静、姿态疏离的林晚。
这七年,不是日历上轻飘飘翻过的纸页,而是两千五百多个日夜的淬火与锤打。
第一个冬天,是最冷的。
她搬出了与哥哥共同生活过的地下室,用那份她拒绝触碰的“赔偿金”中的一小部分,租了一个更偏远、更狭小的单间。剩下的钱,她以匿名的方式,捐给了哥哥曾经偷偷资助过的那个山区小学。那些钱脏,但她需要它们完成最初的资本积累,而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不至于玷污哥哥名字的方式。
她保留了A大的入学资格,但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专业——心理学,辅修金融。文学梦随着哥哥一起死了,她现在需要的,是能剖析人心、掌控资本的武器。
白天,她是最刻苦的学生,图书馆闭馆的铃声总是为她而响。她啃读《犯罪心理学》《微表情解析》《群体行为学》,笔记做得比谁都详尽。她研究顾言琛公开的所有访谈、报道,分析他的言行举止,试图构建他的心理画像。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冷酷、掌控欲极强,对属于他的“物品”有着病态的占有欲,同时,他又是一个精明的资本操盘手,他的思维模式建立在缜密的逻辑和风险评估之上。
夜晚,她在不同的打工场所穿梭。高级餐厅、私人会所、奢侈品店……她选择这些地方,并非仅仅为了生计。她在这里观察,观察那些所谓上流社会人士的言谈举止、他们的喜好、他们的虚荣与弱点。她学习品酒,学习雪茄的鉴赏,学习餐桌礼仪,学习如何在不经意间,展现恰到好处的优雅与风情。她甚至报名参加了价格不菲的形体课、声乐课,学习如何让自己的步履更轻盈,姿态更婀娜,声音更动听——不是取悦,而是武装。她要让自己的一切,都符合那个阶层对“完美藏品”的想象。
第二年,她开始系统地“抹去”苏晚。
这是一个精密而痛苦的过程。她通过地下渠道,找到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支付高昂的费用,一点点修改自己的户籍信息、学历记录。她学习另一种方言,改变自己的口音习惯,甚至刻意调整了走路时肩膀晃动的幅度和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她对着镜子练习,直到那个叫“苏晚”的女孩,从眼神到姿态,彻底消失在镜中人的躯壳里。
偶尔,在深夜被噩梦惊醒的瞬间,她会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正在变成林晚,还是苏晚正在被自己亲手杀死。这种认知带来的撕裂感,如同凌迟。但她紧紧攥着哥哥留下的那根褪色红绳,那是她唯一保留的、属于过去的信物,也是将她锚定在复仇之路上的唯一坐标。
第三年,她遇到了第一个“导师”。
一位在私人会所偶然结识的、退休的前外交官夫人。那位夫人欣赏她的沉静与悟性,闲来无事时,会教她一些更深入的、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如何听懂那些看似家常闲谈背后的机锋,如何用最得体的方式应对刁难,如何在不同的社交场合,迅速判断每个人的身份、地位和潜在诉求。老太太抚摸着怀里的猫,慢悠悠地说:“小女孩,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活下去,甚至活得好,你得明白,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需要智慧。”
她将这些教诲,与心理学的知识融会贯通。她开始明白,接近顾言琛这样的目标,光有美丽的外壳远远不够,还需要一个无懈可击的“内在”。她为自己编织了新的身世——父母早逝的孤女,由一位远房亲戚抚养长大,受过良好教育,性情温和,带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因生活磨砺而显得早熟懂事。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足以应对最基础的背景调查。
第四年,金融知识开始显现作用。
她利用辅修的知识,开始用打工积攒的少量资金,在股市进行极为谨慎的操作。她并非为了赚取巨额财富,而是为了理解资本流动的逻辑,理解顾言琛那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她关注顾氏集团的每一次财报,每一次并购,试图从冰冷的数字背后,窥探那个男人的思维模式和可能的弱点。她甚至自学了基础的网络安全知识,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开始在网络的角落里,无声地织网,收集一切可能与顾言琛、与叶家相关的、零碎的、不被注意的信息。
第五年,她进行了第一次“实战演练”。
在一个慈善晚宴的兼职中,她“偶然”帮助一位颇具影响力的传媒大亨,解决了一个微不足道却有些尴尬的小麻烦。她没有索取任何回报,只是留下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感激又带着些许羞涩的微笑。几天后,那位大亨通过会所经理打听她的联系方式,被她以“学业繁忙”为由婉拒了进一步的接触。
这次成功的、保持距离的接触,验证了她多年学习和准备的成效。她证明了,自己确实有能力吸引那个阶层男人的注意,并且能够以一种不惹人反感、甚至能激发更多兴趣的方式与之周旋。
第六年,她开始有意识地“露面”。
她选择性地接受一些高级场所的临时工作,尤其是那些顾言琛或其圈内人可能出现的场合。她像一名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阴影里,熟悉着猎场的环境,观察着潜在猎物的习性。她听到了更多关于顾言琛和叶清漪的传闻,他们的分分合合,叶家对这门婚事的迫切,顾言琛身边如流水般更换却从无一人能长久停留的女伴……
她小心翼翼地,通过那个欠着人情的记者,以及其他几条单线联系的、用金钱或特殊手段维系的信息渠道,像拼图一样,拼凑着关于目标的一切。她知道顾言琛有轻微的洁癖,对细节要求严苛,欣赏有专业素养的人,对音乐和马术有特别的偏好。
第七年,时机似乎在接近。
在一个深夜,她回到了那个早已无人居住、布满灰尘的旧家。她从床底拖出一个蒙尘的纸箱,里面是“苏晚”存在过的所有证明——照片、日记、获奖证书、哥哥送她的每一个小礼物……甚至还有一件哥哥穿过的、洗得发白的旧衬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阳光的味道。
她没有流泪,眼神平静得可怕。
她点燃了铁盆,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投入火中。
照片上哥哥温暖的笑容在火焰中卷曲、焦黑、化为灰烬。日记本上稚嫩的字迹被火舌吞噬。那件旧衬衫燃烧得最快,腾起的火焰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
火光跳跃,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的内心,一部分在死去,另一部分在新生。
当最后一点火星熄灭,铁盆里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白的余烬时,她站起身。
风吹过,灰烬打着旋儿飘散,如同那个名叫苏晚的少女,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她拿出新定制的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林晚。
树林的林,夜晚的晚。
她选择了与“晨”相对的字,像是某种无声的宣战,也是对过去彻底的诀别。
七年蛰伏,她将自己打碎,重塑,磨去了所有可能暴露真实情绪的棱角,填充满了谎言、技巧和冰冷的恨意。她学习了所有能取悦男人的技艺,却只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她改头换面,不是为了隐藏,而是为了更好地进攻。
现在,她准备好了。
如同一把淬炼完毕的利刃,收敛了所有光华,只待出鞘的瞬间,饮血封喉。
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眼底是比夜色更深的暗涌。
狩猎,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