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为笼》大摩先生

25、第25章：虚假的温情

　　别墅的清晨，光线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深色木地板上切割出细长的金色条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小心翼翼的氛围，连女佣擦拭古董花瓶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自从医院归来，这栋冰冷的建筑被注入了一种奇异的、充满矛盾的生命力——既是因为林晚腹中那个意外的新生命，也是因为围绕这个生命展开的、无声的较量。
　　林晚躺在主卧室那张过于宽大的床上，听着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苏醒的声音。她的手掌下意识地贴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悸动，只有一片虚无的平静。然而，就是这片虚无，却成了她手中最沉重也最有效的一枚砝码。哥哥，她在心底无声地说，你会理解我的，对吗？为了靠近目标，我不得不暂时借用这具身体，承载仇人的血脉。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坚硬的核，沉在胃里，与外界试图营造的温馨格格不入。
　　主卧的门被轻轻推开，顾言琛走了进来。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少了平日西装革履的凌厉，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掌控感。他手中端着一个白瓷碗，里面是厨房根据营养师吩咐特意熬制的安胎药膳，散发着淡淡的药材清香。
　　“醒了？”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柔和了些许，走到床边，将碗放在床头柜上，“温度刚好。”
　　林晚适时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柔弱的阴影。她撑着手臂，作势要自己坐起来，动作带着一丝刻意表现的、小心翼翼的笨拙。
　　“别动。”顾言琛出声制止，俯身，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拿过枕头垫在她腰后。他的动作算不上十分熟练，甚至有些生硬，但这种程度的亲自照料，对他而言，已是破天荒的例外。他靠得很近，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剃须水气味，混合着药膳的热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谢谢您，顾先生。”她轻声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受宠若惊的怯意。她接过他递来的瓷碗，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指，感受到他皮肤传来的温热，与她内心的冰冷形成尖锐对比。
　　她小口啜饮着药膳，眉头微微蹙起，像是不习惯这微苦的味道，却还是坚持着喝完。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设计，旨在勾勒出一个柔弱、顺从、正努力适应新角色的准母亲形象——一个全然依赖于他，并且因他而“完整”起来的女人。
　　顾言琛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脖颈上，那里的线条纤细脆弱。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开口，语气是一种看似随意的询问：“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很好。”林晚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依赖的笑容，“宝宝很乖。”她的手再次抚上小腹，眼神里注入一种被精心炮制的、充满希冀的母性光芒，“我在想……以后这间卧室的东面，阳光最好，可以给宝宝做游戏区。还要放一架小钢琴，说不定他会有音乐天赋呢？”
　　她在试探，也在编织。用这种琐碎而充满烟火气的憧憬，一点点营造出“家”的幻觉。她注意到，当她说出“宝宝”、“他”这些字眼时，顾言琛的眼神会有细微的变化，那里面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或许是好奇，或许是一种对自身血脉延续的本能关注。
　　根据心理学研究，男性和女性对成为父母的期待和感受可能存在差异。对一些男性而言，孩子可能更象征着一种血脉的延续和遗产。
　　“还早。”顾言琛的回答依旧简洁，但他并没有否定她的设想。他转而问道：“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告诉周管家。或者，需要什么书打发时间？”
　　这是一种有限度的纵容和关注，建立在“孩子母亲”这个新身份之上。林晚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感激：“嗯，我知道的。让您费心了。”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神黯淡了一瞬，声音也低了下去，“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有点害怕。”
　　“怕什么？”顾言琛追问，语气平稳。
　　“怕……我做得不够好。”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不安与自我怀疑，“我什么都不会，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当一个好母亲……也怕……”她欲言又止，目光怯生生地飘向窗外，仿佛那里有无形的威胁。
　　“怕叶小姐……”她最终轻声吐露，将未尽的言语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将一个受害者的恐惧和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担忧，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顾言琛的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沉。叶清漪那边的风波并未完全平息，叶家施加的压力和叶清漪本人的哭闹纠缠，对他而言是令人厌烦的噪音。相比之下，林晚这种沉默的恐惧、全然的依赖，以及将所有希望系于他一身的姿态，更能满足他掌控全局的心理，也更能反衬出叶清漪的“不懂事”。
　　“不用怕。”他上前一步，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力道有些重，更像是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安抚，“在这里，没人能打扰你。”他没有做出更亲密的举动，但这句承诺，在此刻的环境下，已具有足够的分量。
　　“有您在，我什么都不怕。”林晚将脸颊轻轻靠在他放在她肩头的手背上，像一个寻求庇护的雏鸟，姿态温顺至极。然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神一片清明冰寒，里面没有丝毫感动，只有冰冷的计算。虚假的温情，也是武器。
　　此后几天，这种模式化的“温情”在日常细节中延续。顾言琛留在别墅用餐的次数增多，席间会过问她的饮食和休息。他甚至默许了她将一些关于育儿和艺术的书籍放在客厅，让这个过于冷硬的空间，多了一丝属于她的、柔和却虚假的生活痕迹。
　　林晚完美地扮演着她的角色。她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温暖的壁灯，会“不经意”地提起今天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胎动（尽管医学上为时尚早），会在他偶尔流露出疲惫时，递上一杯恰到好处的参茶，然后用那种混合着崇拜与怜惜的目光看着他。
　　然而，在这层温顺的假象之下，林晚的复仇之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撒开。
　　她利用顾言琛给予的、因怀孕而略微松弛的行动空间，在一次由司机和周管家“陪同”外出购置孕妇用品的行程中，于一家高端母婴店的洗手间内，用预付费手机发出了加密信息。
　　收件人是那个欠着苏晨人情的记者。
　　【目标确认妊娠。叶氏近期财务状况，尤其与顾氏合作项目资金流，深挖。留意叶清漪私人动向，寻找可突破点。】
　　她需要更多筹码，需要找到能彻底撬动顾、叶两家脆弱平衡的支点。叶家近年式微，对与顾家的联姻依赖极深，如今她腹中孩子的出现，无疑是在这潭深水中投下巨石。叶清漪绝不会坐以待毙，而狗急跳墙之人，最容易露出破绽。
　　同时，她也在别墅内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注意到，顾言琛的书房，在她怀孕后，似乎并未增加额外的安保措施，但他随身携带的那台私人笔记本电脑，出现在书房桌上的频率更高了。那个她曾凭借超强记忆力和微观察力推测的、复杂的解锁手势，如同一个无声的诱惑，在她脑海中盘旋。
　　机会，需要等待，更需要创造。
　　这天深夜，林晚从一场关于哥哥血淋淋的噩梦中惊醒，心跳如鼓，冷汗浸湿了睡衣。这不是伪装，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创伤。她蜷缩在床上，身体的颤抖真实而剧烈。
　　或许是动静惊动了隔壁，或许是顾言琛本就浅眠，卧室的门被推开。他没有开大灯，只有走廊的灯光勾勒出他高大的轮廓。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走到床边。
　　林晚在黑暗中点头，说不出话，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抽动。这一次，她没有刻意表演，那份源自心底的悲痛与恐惧，透过颤抖的身体传递出来，反而比任何精心设计的台词都更具说服力。
　　顾言琛在床边坐下，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伸出手，不是习惯性的、带着掌控意味的抚摸，而是有些生硬地，将她颤抖的身体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带着与他本人一致的、难以融化的冷硬。但这是一个超越常规“金丝雀”待遇的举动，一个带有某种模糊“情感”色彩的信号。
　　林晚顺从地靠在他胸前，脸颊贴着他冰凉的真丝睡衣，泪水浸湿了布料。她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与自己尚未平息的慌乱形成对比。
　　依赖共生…… 她在心底冷笑。她在引导他习惯这种依赖，习惯提供庇护的角色，习惯这种被全然需要的感觉。直到这种习惯，变成他意志中不易察觉的软肋。
　　“睡吧。”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在这里。”
　　多么讽刺。杀害她哥哥的凶手，此刻正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这虚假的温情，如同包裹着毒药的糖衣，甜美而致命。
　　林晚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份冰冷的“庇护”中。
　　在他看不见的阴影里，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的弧度。
　　哥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虚假的温情，终将化作焚毁他们的烈焰。
　　窗外，月色冰冷，无声地注视着这栋豪宅里上演的，充满算计与伪装的夜晚。